兩人心里大慟,哀哀凄凄拉著手,相顧無言。彼時天已大開,豐年只恐天黑趕不到驛館,催著啟程,奚緞云忙囑咐花綢好些話,適才放簾子驅動車馬。
三個時辰走到郊野,奚緞云還是哭,兩個眼睛紅得兔子一般,奚甯百般勸說,千般討好,總算見好些,便摟她在懷里嘆氣,“既然舍不得妹妹,就不該跟著我去,在家好吃好喝住著不好?非要跟著我折騰這一遭。”
奚緞云揾干眼淚,一條絹子險些能擠出水來,“舍不得歸舍不得,去還是要跟你去的。我不似你心硬,把桓兒丟在那里,凡事還要他拿主意,你卻連句好聽話也沒有。”
“他是男人,凡事自然該自己拿主意。”奚甯笑笑,歪著臉看她睫毛閃爍的淚光,倏地把她抱緊了。
她兩個手卡在他胸膛間,把他推一推,“做什么呀?”
“讓我抱抱你。”奚甯在她頭頂笑著,背上的傷還有劇烈的余痛,可已經快要被他心里綿綿的余歡淹沒了,“我這一生,還沒有對我許下過什么‘豺狼分食’的承諾,”
他這一生,也曾無可取代地深愛過別人,直到此刻,大喬亦是無人能代的。可這一刻,他卻覺得,奚緞云不是他的寂寞的寄托,更無關身體的需要,而是他孤獨世界里的,另一個天下無雙。
像是心有靈犀,奚緞云推開他,拿起擱在一邊的畫軸,徐徐展開,畫上是大喬的影,正障扇巧笑。她在他懷里,上睞一眼,“你瞧,我把大喬帶來了,到了武昌和荊州,設個香案,把她掛上,她一個人在家,會寂寞的。”
車馬坎坷顛簸,晃著她眼里的月色。奚甯靜看一瞬,自身后把她擁緊,“你怎么這樣好呢?”
奚緞云有些不好意思,笑眼垂望畫里的大喬,“瞧你這出息,你見過的女人太少,才會覺得我好。”
不是的,他也曾在歲歲孤獨中,沉默地渴望共鳴,可冥冥中,好像只有她給了他回應。他抱著她,十分開懷,十分暢意,自然就十分纏綿地親吻她,繾綣得好似月光纏著夜色。
誰知車一顛,顛出他一陣咳嗽,奚緞云忙伏在他懷里,沒有哭,一下一下地撫著他的胸膛,仿佛漸漸撫平了一段天涯坎坷路。
她一向有勇氣,走一生,就愛一生。
身后,是光陰剪的煙花,照亮了繁華京師。乾德剛健,坤德柔和,滿園山色瞬間迸出光彩,菊花成錦,金茶絢爛,匆匆剎那,重歸黑暗。周遭是姑娘們的歡呼雀躍聲,交映著管弦雜沓,嘻聲盈闌,忽一朵牡丹綻在夜空,姑娘們搖手指著,吟詩交贊。
適逢重陽,內外請了許多親友來,又請來月見星見等人助興唱曲。伴著急管繁弦,隱隱聽人竊竊私議奚甯與奚緞云之事,說到奚緞云,難免就說起花綢來,“怎的她回來住著就不走?聽說春天就回來住著,這都濃秋了,還不回單家,單家也不來接?”
另個婦人搭耳道:“如今她娘與奚大人有了首尾,她自然就順理成章地就做了這家的小姐,在這里多住幾日何妨呀?”
“此話差矣,就是親娘家,嫁了人,也不好久住的。”
“嗨,聽見說是在單家受了虐待,這才躲回來,單家三番五次來人接,也不見回去。虧得單家性子好,否則告到順天府,憑你什么親爹親娘,該回去也得押回去。”
“單家也不敢真去告啊,這里可是內閣的人,雖說如今貶到去了湖廣,可誰不知道不日就要調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