懨懨倦睡中,一聲輕雪里,京師的繁華錦繡一霎變得蒼白,簌簌玉沙聲將花綢吵醒,釵橫髻亸地走到榻上來翻翻熏籠,未幾,果然見椿娘開門進來。
這廂走到榻上烤火,臉色有些不大高興,“方才單家來人送帖子,說是老侯爺病重,請姑娘回去瞧。桓哥兒說姑娘也病了,不好挪動,他代姑媽去瞧,這會兒叫了太醫,等著往單家去呢。虧得姑娘在屋里睡覺,碰上了,豈不是不好開交?”
自奚緞云紅藕走后,院子里靜靜的,也就奚桓或馮照妝過來時有些動靜。花綢推開窗,見雪疏枝稍,云埋東墻,天色陰沉沉的,像隨時要倒下來。
“這么冷的天,姑娘還開窗。”椿娘嘟囔著要關,卻被花綢搖手阻了。
她在榻上笑笑,釵癡髻醉,懶懶的一副模樣,“不吹吹這風,都要叫屋里的炭迷了眼了,還以為是春天呢。”說話間,走到妝臺開了匣子裝黛,“你去告訴桓兒一聲,叫他等我,我一道去。”
“姑娘去做什么?”
“我有我的道理嘛。”花綢對鏡一笑,散漫動人。
椿娘去傳了話,奚桓只得等著,派人套了車,略備簡禮,預備停妥,花綢正好出來,便一道帶著太醫往單家去。
這廂剛下車,便有冬風折骨,花綢一連串打了好些噴嚏,奚桓忙為她攏攏斗篷,一齊踅入魏夫人房中。
正屋里魏夫人與單煜晗皆在榻上坐著,架著熏籠,見人進來,魏夫人將絹子左右甩一甩,冷蟄蟄地掛起笑,“稀客稀客,難得這金樽玉貴的媳婦肯往家來一趟。”
說著指了座,花綢只福了個身,跟著太醫往臥房里瞧病,片刻出來,才與奚桓齊齊在下首坐了。丫鬟上了茶,花綢捧著呷一口,茶煙愈發熏得臉上粉撲撲的,哪里有一絲病色?
愈發將魏夫人氣得沒著落,一雙眼直斜單煜晗。那單煜晗卻不理睬,只與奚桓笑顏清淡地說話,“十月里了,也不知道奚大人走到武昌沒有,世侄可有消息?如今朝中上下都牽掛著奚大人呢。”
“勞諸公牽掛,也謝大人關懷。”奚桓微微頷首,笑容里挑不出差錯來,“聽說太常寺卿向吏部舉薦了大人調任禮部,若無差錯,少不得今年年關,還有大人這一樁喜事要賀。”
“內閣與皇上還未批示,說賀未免言之過早了。”
說話間,那頭兩婦人亦是你來我往針鋒相對,單煜晗朝花綢匆匆過眼,見其云鬢霧鬟,臉襯云霞,唇點朱砂,又想起奚家起先來人傳話說她病中,便好笑起來,“我看你顏色正好,不像是病了,不知下晌好些沒有?”
花綢脧一眼廳上,不見雜人,低眼輕笑起來,“這病得也蹊蹺,說好不好,說壞不壞,只是心里有樁心事,若能了結,便能好了。”
單煜晗聽出弦外之音,只怕面上不好看,便朝魏夫人打個拱手,“母親,請帶世侄到里頭瞧瞧父親。”
雖不甘心,魏夫人到底起身,乜眼冷臉地,頭上一只金芙蓉嵌寶石分心將花綢的眼晃一晃,細細一瞧,原來是她的嫁妝。她默然不理論,只裝作沒瞧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