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九不懂這些,可驀地把一顆心提起來,將涂了藥的手臂放在火上烤著,“我有些想不通,她與老爺也就剛成親時日日在一處,那時候不見有身子,怎么后頭偶然一次反倒有了孩兒了呢?何況老爺,五十的年紀了,除了年輕時候前面太太生過兩個女兒,后頭就不見有孩子,未必她還真是算命的說的,是替盧家傳宗接代的命?”
“我娘也這樣嘀咕,底下人常議論,說老爺沒有兒子命,就是送子觀音來,也不中用。”
“這樣,”櫻九忽地把眉一提,十二分警惕起來,“你盯著些那院里的動靜,我心里總有些疑惑,或許是她為了不與老爺親近,故意編出這么個有身子的謊來,好長久推脫老爺,也未可知。”
丫頭狐疑地把她瞧一眼,見她手臂上的藥膏被烤滴到炭盆里,滋滋兩聲,竄上一縷黃澄澄火焰,如恨洶涌,燒黑了天。
冬日天短,花綢前腳歸家,后腳夜便罩下來,歸到屋里,見奚桓橫倒在她床上,兩片帳虛掩著,他沉沉的呼吸從縫隙里鉆出來,偶然間,還調皮地打兩個呼嚕。
花綢擱下湯婆子,解了斗篷,吩咐椿娘添了炭,掌上燈,自去后,花綢便坐到床上將他搖醒,“這時候睡,晚上睡什么呢?快起來。”
朦朦朧朧間,奚桓見眼前是個美嬌娘,眉黛半顰,目光半怨,籠在昏黃不清的光里,瞧不太真切,只道仍在夢中,便去抓她的手,“仙女姐姐,我姑媽是住在哪宮哪殿,我到這天上來,四處找遍,也沒尋著她,還請仙女姐姐為我指個明路。”
這是還做夢呢,花綢暗憋著笑,抽了手,“哪里來的狂徒?竟在我九霄宮內不規矩,左右侍者,快快將他打回人間!”
猛地一呵,將奚桓呵醒過來,恍恍惚惚撐起身,四下里瞧一眼,“我怎的睡著了?”
“誰知道你,”花綢抬起冰涼的手去揪他兩個耳朵,晃一晃,“我才歸家,就瞧見你睡在我床上,我不在家,你要睡么回自己屋里睡好了,椿娘跟著我出去,連個伺候你的人都沒有,要吃茶喝水誰給你倒去?”
奚桓憶起前事來,坐起來笑,“刑部好幾個案子結案,我也才回來個把時辰,誰知聽你往盧家去了,我想著你也該回來了,就在這里等你。既回來了,快擺晚飯吧,我餓死了。”
花綢又覺他這笑臉有些傻兮兮的,心里又愛又恨,“傻子,餓了就早回你屋里吃去啊,在我屋里冷冷清清的,誰給你飯吃?”
說著出門喊椿娘傳飯來,闔上門,回頭見他坐在床上,還有些幼時的呆氣,心里軟得不知怎么好,忙去龍門架上拿他的法氅來給他套,“我的兒,你一睡起來,腦子也不靈光,眼睛也目呆呆的,跟小時候一個樣,真是叫姑媽愛也愛不過來。”
奚桓這下徹底醒了,一把將她摁在床上撓她癢癢,“什么你的兒,沒王法沒天理,這就要弄死你。”
正笑得花綢上氣不接下氣,椿娘便帶著小丫頭提著飯進來解救。熱熱乎乎將六七個碗碟擺在炕桌上,銀臺燈明香篆暖,窗籠月圓如春暖,奚桓對面瞧她,面如花枝解語,眉橫柳葉長疏,他的心里就有綿綿的春意,在冰天雪地里早到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