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心望望晴空,枯燥無云,“奚大老爺那么忙,還帶著姑奶奶去上任呢。聽椿娘說,他老人家在京時,戶部內閣兩頭跑,成日二三更才得歸家。可他不論多晚歸家,夜夜都要去給姑奶奶請安。倘或有心,總抽得出一點空來的。”
“那姓盧的今日在不在家?”韞倩不想在這話頭上多做糾纏,轉了談鋒。
蓮心嗤嗤一笑,遠遠指揮幾個婆子掃洗院子,又將韞倩攙回屋內,“昨日聽見說老爺今日要往哪家去送東西來著,大早起就往城西去了,要回來也得天黑。”
歇在榻上,蓮心招呼丫頭擺了早飯,又是些翅肚鮑參,吃得人膩膩的,韞倩不愛,單吃了一碗稀飯,要些果脯來吃。有一嘴沒一嘴地吃一會兒,又去床上睡覺。
迷迷糊糊睡到午晌,聽見蓮心到床前來叫,“姑娘,施大官人來了。”
她一下坐起來,好像一片死水落下一朵花,點起細細的漣漪,如此驚心動魄。她走到妝臺,一壁描眉,一壁吩咐蓮心,“把那件酡顏的單襖找出來我穿。”
蓮心稍寸一瞬,柳眉輕疊,“那件薄啊,穿著冷。”
“不要緊,你找出來。”
衣裳找出來,妝也描好了,陽光也正巧射穿綺窗,冷清清的屋子喧囂起來,處處是無聲的歡喜,這間架了三四個金絲熏籠的屋子才算是真正暖和了。盡管韞倩身上單薄的衣裳擋不住寒風,但她的心是暖的,簡直像裝了一顆太陽在胸腔里頭。
她打簾子走出來,施兆庵亦從那邊小廳的屏風后頭踅出來,穿著夾的棉布直裰,里頭有些棉絮洗得團在一處,厚的地方厚,薄的地方薄,顯得人臃腫不平,鼻尖凍得發紅。
可他看韞倩穿著單薄的襖,比她還急,走上來握她的手,“你怎的只穿這一點?”
韞倩不肯告訴他,她怕穿多了人腫得不好看,臉上帶一抹羞意,捧起他被北風吹紅的手,“你怎的也只穿這點?”
蓮心搬來凳子催他們進去,坐在門前,將厚厚的綿簾子撩起條縫往外頭細看,縫里撲進來一場風,吹得三個人都打了個寒顫。
那兩個托著手踅到屏風后頭,落到榻上,韞倩忙捉了他的手在炭盆上烤。施兆庵滿不在乎地笑一笑,將手搓著,“我原是穿的銀鼠的直裰,外頭還穿著紫貂毛的法氅,可走到鋪子里,只有這件舊棉直裰給我穿,伙計們的衣裳,哪有什么好的?我只好換了趕著過來。”
“辛勞你,為了來瞧我,還得挨凍。”
他把手熏熱了,才敢去環她的腰,抬著下巴朝圓案上點點,“那是師傅叫我捎來的孝敬你的禮,說是有勞你照顧生意。是兩只燒雞、四條繡好的絹子、一雙鞋、一片三尺的織金緞,你留著賞人裁衣裳穿吧。”
“有勞他費心。”韞倩說著,端起腰來,微鼓著腮,朝他攤開雙手,“你的禮呢?”
施兆庵佯裝懵懂,“什么禮?”
“喏,人家買賣人都知道送禮孝敬我,你的禮呢?年下了,你總得送我年節禮呀,這時候不拿來,未必你還要登門拜年不成?”
他把額心輕扣,面帶愧色地笑笑,“說到這個,還真給忘了。這些日子忙得不行,緊趕著在年前把那些信送出去,通政司里又有許多疏本要篩查整理。家中又是好幾門親戚來往走動,忙得我腳不沾地,原是要給你備禮的,一來二去的,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