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算了,”韞倩撇撇唇角,須臾,十分體貼地笑出聲,“誰真要你什么禮了?就是說話逗逗你嘛,未必我還缺你點東西不成。”
他陡地噗嗤一笑,由懷里掏出個華麗的布條來,揭開是一支芙蓉金釵,“你還真缺這個。”
“什么呀?”
“我從我母親屋里偷么尋來的。”
韞倩大驚,將那支簪子拿在手上翻來翻去,“雖說我沒有一樣的,可也有好些金簪子,這支也沒什么稀奇呀,為什么要偷,外頭打一支不就好了?”
“外頭可打不著,”施兆庵望望那根簪子,笑容有些落寞,“這是傳家的,曾祖母給了祖母,祖母又給了我母親,母親平日也不戴,留著給兒媳婦。”
但他是偷了來的,冥冥中,幾如這段偷來的愛,若不偷,大約沒機會光明正大的得到了。韞倩恍惚中有些明了,她把簪子媚孜孜斜插云鬟,對他挑挑眉,“好不好看?”
陽光與釵光交輝,也蓋不住她的天然風華,施兆庵俯下去吻她,“你怎么著都好看,連蒙著蓋頭,也覺得你好看。”
她與他撕磨的唇勾起來,忍不住笑,“你眼神好,蒙著蓋頭你也瞧得見人長什么模樣。”
“是感覺,”施兆庵退開兩寸,近近地盯著她的眼睛,“就好像,前世我就認得你。”
韞倩把眼一彎,好似在他釅釅的眼里,找到了前生,“真巧,我也是這樣覺得的。”
言訖,他便歪著臉復摁下來,舌尖似兩條蛇綿綿地交/尾,意亂情迷中,他們一齊倒下了。她的腳尖不留心踢著炭盆,“叮咣”一聲,震得她神魂歸體,忙推他的肩,“不行不行,我請大夫來瞧過,我有身子了。”
他的臉就懸在她眼前,因此電光火石間,他眼里倏地匆匆滑過的那一絲驚懼,終難逃她的法眼。她也隨之生出一絲驚懼,短短一瞬,長如千年萬年的一瞬后,他們彼此都收斂了這分驚懼。
施兆庵笑起來,一如既往的豐神雋秀,“什么時候瞧的?”
彼此交融的呼吸里,韞倩懂得他匆匆流露的懼怕,或是怕死,或怕名譽掃地,或怕前途坷折,都沒關系,都是凡人,誰不怕呢?但是她,仍然聽見她以為早已死去的心在破碎,是一片玉,從不肯為瓦全的執著。
于是她決定不告訴他,連試都不要試,沒有一份愛是經得住這樣的恐嚇的。她要把這份曾照亮她的純粹愛意保存,讓它冰封無塵,永不去觸碰不該觸碰的界限。
她笑笑,推著他坐起來,自己也跟著坐起來,拂整發鬢,“九月下旬大夫來瞧過,算著日子,是盧正元的。”
施兆庵有些本能地失落、酸楚、苦澀、五味雜陳涌闐在他胸膛里。片刻后,又從這些復雜的難過里涌出一點劫后余生的輕松,是另一種本能。
韞倩歪著臉笑看他,敏銳地捕捉他眼里游過的一絲輕松,她也故作輕松地嘆,“唉……怎么不是你的呢,要是你的,拼死了我也離了那老不死的,同你去你家,跪在你父母跟前,要死要活,隨他們處置,橫豎我們倆在一起。”
髤紅的圓案上有一片干燥陰冷的陽光,于事無補,拯救不了寒冬。施兆庵把眼盯著那片黃澄澄的半面光,仿佛在里頭,是情愛與前程的一番較量,撲朔的塵埃與他父親撲朔的一番話一齊朝他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