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晴光撒在椿娘學得惟妙惟肖的臉上,“她說:‘這府里有一個成日不著家的爛嫖貨就夠了,幾曾想又出一個,兒子不像爹,倒像二叔,哪里來的天理講!哪日死活拼了我這臉面,到那碧喬胡同鬧一場,看還敢大節下的引著爺們兒不歸家!’”
芙蓉鏡映下花綢半張笑不住的臉,“采薇一句話,把咱們倆都罵里頭去了。”
奚桓幾步走上來,當著椿娘就彎下腰親她一口,“她不知情,也是你自己的說的‘偷情就要有偷情的自覺’,可不許生氣。”
花綢回眸望一眼椿娘,彼此都鬧了個大紅臉,她忙把奚桓捶一下,“去!大早起就沒正行。你先去,我隨后去,前后腳錯開,免得叫二嫂嫂他們察覺。”
頃刻外頭炮仗噼里啪啦震天響,各家開始祭拜宗祠,燒紙送歲。奚府里吃過早飯,便在正廳上張羅開來,因請了喬家戲酒,喬淳帶著夫人女兒女婿外孫女,一道轟轟烈烈坐了軟轎來,鬧了一天。
下晌收到各家的拜匣,里頭就有單煜晗的,又有十把描金扇、幾匹料子、幾條巾子,不過禮數。奚桓收了笑笑,使北果套了車去告訴衛嘉一聲。
至初二,便是各路親朋來拜,內外治席,兩處戲酒不必說。這日單煜晗是午晌到的,與男丁見過,便一齊引入正廳上吃酒看戲。衛嘉則帶著紗霧后腳也到,花綢親去迎了紗霧,引入烏寶齋內耍樂。
正巧花綢也請了韞倩過來,聽見小廝來報,花綢忙歡天喜地迎到角門上,見她穿著猩紅的裙,白綾襖,眼色十分鮮亮,只是瞧著臉色仍舊不好,與花綢大老遠地笑笑,“你實在不必出來接我,熟門熟路的,我還怕找不著烏寶齋在哪里不成?”
花綢忙去挽她,拉著她進角門,“今日都是些要好的親友來,前頭都接了,連紗霧我都來接了,哪有不接你的道理?我上回勸你的話,可見你沒放在心上,如何臉上涂著胭脂,還瞧著不大好?”
韞倩打起十二分精神挺直了腰,“我聽的呀,只是年節到初一,我家也十分忙,有些疲累。今日我借著拜年,好容易躲出來,否則還要在家應酬盧家那些上年紀的親戚。說實話,與他們實在無話可講,大多是些上年紀老人家,年輕的呢,你是長輩,又不大好與你說笑。”
“既然疲乏,借病在家歇著是正經,也不用應酬他們,也不必往我這里來,如何又來了?”
“來瞧好戲啊。”韞倩挑挑眉,實實在在有了些神采。
花綢嗔她一眼,“你既疲累,回頭我告訴你就是。”
“你告訴的哪有我親眼看的精彩呀?”韞倩挺起腰,肚子藏在襖里,還是平平的,“我這輩子,若論第一樁痛快事,就是那年在你家里,瞧見范紗霧吃了虧;要論第二件快活事,大約還是今朝出在你家里,兆庵也不過排在第三。”
兩女說說笑笑,走到烏寶齋里來,從邊上小門進去,見廳內正有三個小戲唱昆腔,胡笳鑼鼓水磨音調好不動聽,面前擋著兩扇六開的折屏,折屏后頭豪設五席,坐上皆是官眷夫人,個個打扮得花團錦簇,珠光爍爍,挨埃擠擠三五成群坐在一處說話。
獨紗霧坐在角落里,不大有人與她說話。原是因衛嘉雖有功名,卻尚未派官,家中縱是在順天府當差,可今日席上,又都是不下五品的官眷,不大巴結她,更加她說話沒頭腦,常常得罪人不自知,故此勢力奶奶們不愛費心應酬她。
韞倩一瞧這境況,便將往日陰霾掃去大半,油然而生一種淋漓盡致的痛快,捉裙在那席上坐下。
紗霧乜眼一瞧她,還為上回她不借肯借銀子的事情十分計較,說話陰陽怪氣,“姐姐有了身子,該在家歇著嘛,如何又東奔西跑的?仔細累著了孩兒,姐夫不知怎么心疼呢,他是行將就木的人了,好容易有這個孩兒,你該多加保重才是。”
“有勞你掛心,節后各處拜年,免不得要跑跑。”韞倩笑臉相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