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午睡呢。”
“誰午睡?”韞倩朝著外間嚷了聲,不過須臾,已笑逐顏開地迎出去,兩眼照一照花綢,便趣,“好幾日不見,你又添了容光,夫妻恩愛,鴛鴦帳暖,難得,竟還舍得往我家來。”
花綢搖著扇嗔她一眼,“去、沒良心的,我何時沒想著你?”
兩女挪坐榻上,韞倩喚來茶果,對吃對笑,寒暄半日,她又說幾句買賣上的事情,講得頭頭是道,十分像個生意上的人。花綢不由將她打量一番,嘖嘖稱嘆,“不得了,如今愈發能干了,一個家業叫你撐著,還打理得井井有條。”
“嗨,我倒不費什么力,只是費些心。”韞倩嗑著瓜子,吭哧吭哧松鼠似的可愛,“外頭都有掌柜們經營,我不過是操心賬上的事情,就這些,還有四娘幫著照看呢。這些事情也不過是睜一眼閉一眼罷了,給外頭各大掌柜一些好處,他們也不大好欺負我是個寡婦,大家太平為上。”
“是這個道理,盯得太緊,反倒逼人造反,不如留人點余地。”
這一說話,太陽西垂,窗外梧桐上幾個昏鴉叫個不住,花綢臨走,才沉下眼色問她:“你還好不好呢?”
韞倩明白她的意思,裝作不懂,將她送出院門,“我再好沒有了,買賣上的事情還算順當,身子也益發好起來,還有哪里不痛快?”
余下的話,卡在花綢喉間,不再提起,在門前握一握她的手,“改日再來瞧你,請你也到我家去坐坐。”
韞倩目送她的馬車走出胡同幾丈,適才旋裙進去,園中蟬吵鶯噪,聒耳得緊,西邊的太陽熱得人頭暈目眩,好像有喧喧嚷嚷一場喜事發生在她身邊,歡鬧的人群碾過她,她在余歡狼藉又空空蕩蕩的街市,狼狽地慢行著。
“太太!”
哪里忽地喊一聲,韞倩扭頭四處尋一陣,見刺眼的遍地陽光下,有個小廝頂著滿腦門的汗跑到跟前來,“正找您呢,王掌柜來了,在廳上等著呢,說是咱們家在南門外大街上的有間鋪子租契到日子了,他領著房東來簽約呢。”
“哎呀,昨兒對我說起的,我竟給忘了,你快去叫王掌柜招呼著,我換身衣裳過去。”
那小廝忙跑到前廳傳話,見那老掌柜引著位青年椅上入座,一頭吩咐兩個小廝拉了屏風在上面椅前擋著,一面叫了茶來,“實在對不住,愿該到您府上簽約的,可如今當家的是我們太太,她年輕婦人,又是孝期,不大好往外頭去,只好勞您跑這一趟了。”
“不妨事。”
那青年二十啷當歲,穿著鴉青的袍子,戴著鏤雕竹枝羊脂玉冠子,生得眉如長山,眼染濃霧,笑起來,卻似玉質竹風,“我才由杭州回京,正想到處走走,正巧與貴家的續租契,祖父叫我來送一趟,也順道看看京中這些年的變化。”
“說起來,變化倒不小呢。”王掌柜拈著須,笑得沒眼縫,“郭小公子自幼跟著令尊赴任杭州,多少年不回京了,哪里曉得,光是西門外大街上就起了好幾座高樓,東門外大街往皇城那幾條街,大變了模樣,可去瞧過了?”
“還不得去瞧,正預備后日去逛逛,我有位姓施的舊友住在那邊,順道去訪他一訪。”
“可是都察院御史施家?”
“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