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都沒想過,卻成了事實。奚甯望著她笑,寵溺的目光要把她融化了。她偶爾覺得自己命苦,偶爾,又覺得自己太過幸運。
無數的悲歡離合在今年的中秋隨煙火綻放,中秋后,單煜晗判了下來,圣意要重振官風,殺雞儆猴,于是他就成了那只可憐的雞,定了個次年秋決。
聽見這一消息,花綢只覺有個路人由她身側走過去,從此路途迢遞,不再相逢。她撩開車窗簾子,外頭是山水重重,前頭是輕揚的塵土,三輛飭輿,十幾個小廝趕押著行李,隊伍最前頭,隱約見奚桓,鮮衣怒馬,風袖比天地還廣。
花綢夠出個腦袋,朝他喊:“桓兒,停一停!”
他拉轉韁繩,遠遠打馬過來,等在車旁。花綢丟下簾子,扭頭握住韞倩的手,“就送到這里吧,都出城了,一會子你回去益發遠。我叫你不過在家中送送,你卻不肯聽,非要套了馬車送到這里來,等你歸家,只怕天也要黑了。”
韞倩有些呆呆的,勉強笑了一笑,“不妨事,這個天,且還長呢。”
“我知道你的心,我娘大哥哥二嫂嫂二哥哥這些人,我也不過叫他們送出家門便罷了。”花綢擠擠眼,俏皮地逗弄她,“許你跟到這里,就是叫你多瞧瞧我,存在心上,惦記個二三年,我們不過二三年就回來了。”
只此一句,便將韞倩傾盆的淚雨招了出來,幾番攥著花綢的手,哭得句不成句,“這一去,就,二三年不得見了。我長這樣大,就你這么個朋友,我親娘早早死了,有爹只如沒爹,有親人只當沒親人,我只當你,比我親姐姐還親,”
花綢心頭一酸,不由毗淚盈盈,“我曉得、我曉得。你放心,家在這里,必然要回來的,你給我寫信,我也給你寫信。我看你們府上那個四娘是能做事的,你別太勞累,擔子也分她一些,她必不是那等忘恩負義之人。我去了,啊。”
時值新秋,山野梧桐紛飛,花綢從韞倩車里鉆出來,奚桓也下了馬,舉著她兩個胳膊,將她抱了下來。韞倩忙撩了簾子也要下車,花綢則旋裙在車前握她的手,“不要下來,山野風大,你外頭雖瞧著好全了,里頭可知怎樣呢?到底不要吹風的好。”
韞倩蹲在車簾子外頭,死拽著她的手,哭斷柔腸,“千萬保重,記得時時給我寫信。”
“知道。”花綢抽出手來,往前頭椿娘馬車上叫來蓮心,細細囑咐,“你陪著你們姑娘回去吧,勸她別哭。好丫頭,你別慌著嫁人,在你們姑娘跟前服侍幾年,自然有你的好處。平常勸她多吃些,家里那些銀子,還怕吃窮了不成?”
說得蓮心也哭起來,花綢也哭,幾人對陪著眼淚。奚桓不忍,朝韞倩作揖,“大表姐萬望保重。”便摟著花綢往前去了。
鉆進馬車里,奚桓吩咐啟程,回眼將花綢摟在懷里,不住安慰,“又不是不回來,不過在揚州二三年,仍舊回京的。快別哭了,哭得我心都亂了。”
花綢抽抽搭搭,掀了車窗簾子伸出腦袋朝后張望,見韞倩的馬車也啟動,往城內方向去,遠遠望著,蒼山孤影,長長旅途,十二分的寂寥。
她落回車里,伏在奚桓胸膛,且嘆且掉眼淚,“你大表姐命苦,我這一去,不知她的日子如何難熬呢。莊大嫂子與紗霧兩個,至今還打她的主意,處處問她伸手要銀子。她雖不給,可時常叫他們左右煩著,清凈日子也不給人過。”
奚桓不知如何安慰,只得將她摟緊了,說笑話哄她,“我告訴你,范貞德聽見朝廷里要正風氣,亂了手腳,嚇得躲在家里好幾日不敢出門。從前來往巴結的那些官員,他都不敢走動了,人家來上門去找他,他就一味稱病不見,不想把太常寺卿得罪了,在衙門里處處給他小鞋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