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子義坐在馬上聞言摸了摸下巴,他點頭道:
“文若先生所說不錯,雷有德的地位是軍功堆出來的,在他費了天王之后他就只能通過勝利來穩固軍心,一旦戰敗他便會落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接著蘭子義回頭向仇家父子二人抱拳道:
“說道這里子義得要好好向兩位先生作個揖,先生在壽春城中就已經料到雷有德的下場,真可謂是料事如神啊。”
仇文若見狀對蘭子義抱拳回禮道:
“衛侯過獎了,我與家父只是做些份內的事情罷了。”
仇孝直見到蘭子義作揖倒是沒有著急回禮,他捏著自己下巴上那一小撮胡子似笑非笑的說道:
“見幾知危,只要梳理清楚過去,把握住現在,想要看清未來并不難,并非我父子二人算計到雷有德的下場,實在是情勢如此,天意使然,我父子二人只是把這趨勢說出來了而已。所以衛侯不必這么客氣。
只是看到現在滿地的尸體,在下心中很是悲哀。“
蘭子義聽聞此言略微皺眉,不過他并沒有生氣,他只是把身子轉回去淡淡的問道:
“孝直先生為何心生悲哀?”
仇孝直道:
“因為任我父子才智通神,洞見未來,還是無法阻止這遍地的尸體。把握住天下大勢又怎樣?察覺到天命所歸又如何?我也就只能做個過客罷了。”
仇孝直這一番感慨勾出了蘭子義心中無限的感慨,若說仇孝直只是個看客的話,他蘭子義則是參與了全過程的親歷者,在這期間蘭子義或因為自己,或因為別人,但絕大多數情況下都因為德王,反正蘭子義并沒能憑借自己的一身本事救下人來,他只是勉強抱住了自己的命而已,在他身后是一條鋪滿了將士們尸體的血路。這其中的無力感、挫敗感,乃至無奈才是真正令人失望透頂以至于絕望。
在仇孝直感慨完后蘭子義便唏噓不已,四周將士人影攢動,或騎行或不行,黑暗之中看不清他們的身影,但隱約間似乎能夠看到一些早已殞沒沙場的老兵,一時間已難分清這里究竟是回京的大道還是黃泉路。
桃逐鹿似乎并不關心周圍的情況,他面無表情的掃視著周圍的人影,是不是還沖著黑暗中的人影點頭示意,但仇家父子看的清楚,桃逐鹿的手一直摁在刀把上沒有松。
蘭子義嘆詠許久之后終于停下了聲音,他騎在馬上低垂著頭默默的隨著馬兒前行,也不管周圍行走的到底是人是鬼,又沉默了許久之后蘭子義才艱難的開口說道:
“孝直先生這是合言?你是幕僚,把自己的謀劃說出來便是盡責,是否聽取是我這個領兵的將領的事情,先生又何必悲哀?
真正應當心痛的是我,子義無能,害得眾多將士白白殞命沙場,子義有愧啊!”
說著蘭子義仰面朝天又是一聲長嘯,兩行熱淚順著眼角隨聲落下。
說來也奇怪,在蘭子義長嘯過后,籠罩在眾人周圍的那片黑影便消失不見,月夜戰場再次回到他們身邊,隨行的也只剩下剛剛趕回來的輯虎營戰士。
仇家父子暗自里長出了一口氣,仇文若更是明顯不滿的看了自己父親一眼。仇孝直此時已經一聲冷汗,他可沒想到自己會活見鬼,聽見蘭子義自責后立即答道:
“衛侯不要過于自責,朝中大勢如此,并非衛侯一人可以改變。這一仗能夠打贏衛侯已經出了十二分力,衛侯是有資格面對那些九泉之下的將士們的。”
仇文若不愿讓話題繼續在這個路數上進行下去,于是也插話道:
“說道朝廷大勢,剛才我等帶人打掃戰場時見到張偃武與魚公公先后氣沖沖的策馬而去,衛侯可知道這是為什么嗎?”
蘭子義情到真出,整個人都還沉浸在悲痛中,聞言他用袖子擦擦眼淚,卻沒法立刻答話,過了好一會蘭子義才能開口,他把之前遇見張偃武與魚公公的事情說了一遍,等到說完時蘭子義狠狠的吹了馬鞍一拳,驚得馬都跳了起來,蘭子義說道:
“都怪公公見死不救,東軍將士死了這么多,我真是想不明白他為何要這么做?他與東軍有什么仇?”
蘭子義這話是咬著牙說出來的,聲音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桃逐鹿聽到這話趕忙警覺的查看四周,還好沒有人注意這邊,不過若是有人有心留意這邊談話,而桃逐鹿又沒有看出來的話,那就只能是魚公公的安插在營中的臺城衛了,正要撞上這種事情只能自認倒霉。
仇孝直與仇文若父子兩人聞言互相換了個眼神,兩人都明白蘭子義說出這話是因為他還沒從自己的情緒當中走出來,此事雖然可以理解但絕不能放縱發展下去。
仇文若先看口說道:
“衛侯,公公乃是長輩,哪怕做得事情不合常理,衛侯也不應當出言不遜。“
蘭子義聞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