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望仙樓樓高四層,下有高臺,仔細算來竟有五層高。如此高聳,蘭子義坐在頂層只覺晴空近臺好似觸手可及,白云縈繞隨風便可飄入戶中,杯酒下肚,氣性上涌,剛要血脈賁張發出汗時,泠風拂過便將體中酒意帶走,只留靈臺一絲清靜,仿佛間已踏云登仙,神智化入天地,玄覽而察無窮。
蘭子義從未有過這種體會,睜眼時只覺世界都比以前更明亮了。再看杯中酒,不過是常喝之物,此時卻有無窮美味,流淌在舌尖只覺千變萬化,也不知到底是壇中酒香還是樓上風爽。蘭子義把玩著杯子揚起嘴角淡然而笑,他靠在旁邊欄上,隔著窗戶看向地面。
街上依舊是人來人往川流不息,可居高臨下看去,地面的一切都變得渺小,巷陌化成溪流,溪流匯成街道,坊市便是湖泊,通衢便是江河,而填充江河的水浪波濤就是那無窮無盡,來自四面八方的車流人馬。
遠遠地看著地面,人只能化作一個點,這種距離感讓蘭子義抓住了一種難以名狀的權利感,細小到看不清面容身軀的泯泯眾人一下子便失去了他們在蘭子義心中的分量,在此刻的蘭子義眼中他們變成了螞蟻,變成了野草,他們無窮無盡而來,又無窮無盡而去,蘭子義只要伸出手去便能在眼前遮蓋住一大片活人,而在眼中不存在的人似乎也就變得無足輕重,這讓蘭子義想起了自己小時候毀滅螞蟻窩的精力,他一腳下去便可以讓成百上千的螞蟻集體殞命。
對蘭子義而言這種權利感說不上是好還是壞,他一直以來都愛民如子,視天下為己任,他明白這種對性命予取予奪的獨夫之感絕非正道,可真當這種感覺到來時蘭子義又不忍將之拒絕,因為那種感覺真的是一種令人陶醉的成就感。蘭子義不禁感嘆道:
“想必這就是傲視天下的感覺吧。”
蘭子義閉上眼又飲下一杯酒,靜坐片刻后,他搖頭將心中的雜念全部晃去,人活得像個螞蟻,這是多么荒唐的念頭?
轉眼之間小二已經將菜上齊,蘭子義就著茶酒有一口沒一口的慢慢吃著美味,聽著風看著云,這份難得的孤獨很是讓他受用。
在蘭子義坐下快有小半個時辰的時候,樓上的客人也逐漸多了起來,人聲嘈雜之中,有個耷拉著衣衫,尖嘴猴腮的家伙從樓梯那里竄到了蘭子義旁邊。這人一看就是個街邊無賴,蘭子義心中很是厭煩,但桃逐兔估的就是這么些人,蘭子義再有多厭惡也得用著他們。
那無賴走到蘭子義旁邊,點頭哈腰的唱了個喏,蘭子義瞥了一眼無賴,見他正在旁邊怪模
怪樣的作揖,那無賴說道:
“侯爺您萬福金安,三爺派我來轉告您,都已經布置好了。城外來的人分成了好幾隊,各自隔了半條街在外面守著。”
說罷那無賴又一顛一顛的走到床邊給蘭子義指道:
“侯爺您看,那邊就是……”
蘭子義懶得聽他廢話,他打斷無賴指著幾個借口那些反光的身影說道:
“就是那邊是吧,我看到了。”
然后蘭子義指了指桌上的酒和幾碟葷菜說道:
“苦了你來為我跑上一趟,這些酒菜你便那去吃吧。”
那無賴是在京城里混的,眼力勁自然沒得說,見蘭子義賜了酒菜,這無賴自然滿心歡喜,他識相的拎起酒壺,端菜菜碟便往樓下走,邊走便對蘭子義千恩萬謝。蘭子義待他走后又跟小二重新要了幾樣菜。
就這樣,每隔一盞茶的功夫便會有閑人來跟蘭子義報信,每次來報信蘭子義都會賞他們酒肉,然后自己重新再點菜,就這么過了又一個時辰,人已經來了十幾趟了,而蘭子義桌上的菜卻沒見少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