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勞義兄費心了。”明修詣彬彬有禮地道,“我隕落后,自會在九泉之下告知父親。”
楚譽本以為他會說向明寂謝罪,但聽到這句話他才陡然意識到,明修詣雖然表面上看著循規蹈矩,將仁義禮智信刻在了骨子里,但卻叛逆到絲毫不覺得自己是個愛上男人的斷袖是過錯。
楚譽知道自己今日兇多吉少了,索性也沒有再和他兜圈子,道“四年前你就問我,明寂之死是否和李南枝有關,那場比試是我輸了,愿賭服輸。”
明修詣在燈下抬眸,安靜看著他。
楚譽咧嘴一笑,他偽裝了謙和君子一輩子,臨死之前終于能夠放縱一回,笑得又邪氣又古怪“當然和他有關,否則你以為誰有那樣大的能耐,能將一個即將飛升的大乘期硬生生推去渡雷劫,而后招來心魔讓其隕落。”
明修詣早就料到了這個結果,也沒有多少訝然,他淡淡道“李南枝的目的是什么”
“哈哈哈”楚譽放聲笑了出來,啐了一口,好像長久廝混在市井中似的,“李南枝能有什么目的他這個人活著就是為了那個姓白的女人,就連膽大妄為到偷大乘期修士的氣運,也只是為了保住那女人神魂不散罷了。”
一想到這里,楚譽的神情前所未有地瘋狂“這些年他殺了那么多人,那么多的修士氣運和生機為他所用,不過只是為了一個凡人,哈哈哈竟然只是為了那個壽命只有百年的凡人”
明修詣安靜地看著眼前好像瘋了的男人,這才隱約記起來,楚譽當年被明寂收養時,好像是個混跡在市井中人人打罵的小小少年。
明寂見他可憐,根骨又極佳,便將他帶回明峽島悉心照料。
沒想到,卻是養虎為患。
直到楚譽瘋完,緩緩安靜下來,明修詣才輕聲道“我爹和我,有哪里對不起嗎”
楚譽像是看傻子一樣看著他,譏諷道“也只有明寂那種真君子才能養出你這種性子來,對著仇人還要問出這種問題,明首尊,你為何不去修佛去普度眾生呢”
明修詣如蒙了青釉的眸子無情無感地看著他,輕聲道“回答我。”
楚譽勾唇一笑,無所畏懼地道“自然是因為你們愚蠢,錯將野狼當成家狗。”
高高在上的明首尊和自小養尊處優錦衣玉食的小修詣對于已經沾染了一身臟污的楚譽來說,并非是救贖,更像是一面照出他到底有多惡劣有多卑賤的鏡子。
明寂對他越好、明修詣對他越依賴,他心中的狂躁和毀滅欲便會越來越深。
將美好的東西全部打碎毀去,這樣才沒有人發現自己的低賤和卑劣。
楚譽戴了面具太久,久到現在摘下來都能將他一層皮肉撕下去,疼得他不知不覺淚流滿面。
“太惡心了。”楚譽的聲音逐漸低了下去,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正在落淚,魔怔似的喃喃道,“我倒寧愿明寂從未救過我。”
就任由他在那全是臟心爛肺的人間活到死,活到下地獄。
明修詣注視著他好久,才輕輕笑了一聲。
“世上太多恩將仇報。”明修詣手中的燈越來越暗,他溫聲道,“若是我父親知曉你是這種想法”
耳畔只聽到一聲雪花破碎的微弱聲響,整條長街籠罩在一片黑暗中。
明修詣的聲音輕輕傳來。
“大概,他也會悔不當初,不愿救一個狼心狗肺的人吧。”
楚譽的眼睛猛地睜大,眼淚倏地落下。
黑暗中傳來寒冰破碎的聲響,很快便聽到好像是雪花飄落。
片刻后,明修詣的食指再次輕輕敲了敲燈的木桿,本來已經滅了的冰燈緩緩燃起。
明修詣眸中一片古井無波,淡然地將懸在面前的一滴水納入內府中,隨后轉身緩慢離開。
他如來時一樣,神色淡漠,走得又輕又緩,閑庭信步,好像在逛那個漂亮雅致的小院子,青衣翻飛,如水墨中的一抹青影。
在他身后的墻角下,一堆雪正在緩緩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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