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該往哪里去,便熟練地爬上了塔頂,方圓幾里的場景盡收眼底,帶著些微冷的狂風拂過他的臉,將長發吹得胡亂飛舞。
宮確不知何時站在他身后,陪他一起看著遠處的落日,淡淡道:“怎么了?”
宮梧桐抱著膝蓋悶聲道:“娘是因為我才生出的心魔嗎?”
宮確不知委婉是什么,直接道:“是。”
還等著安慰的宮梧桐嗚咽一聲,幾乎把臉埋到了膝蓋里,難受得不想說話。
從宮梧桐小時候起,縱雪青好像一直都在四處尋找能讓宮梧桐安穩入睡的法子,雖然每次宮梧桐都笑著和他說自己不睡覺也沒事,但縱雪青執著得很,怎么說都要讓宮梧桐試一試。
縱雪青有時尋到的法子有用,能讓年紀還小靈骨還未長全的宮梧桐安穩睡一會。
但隨著年紀的增長,那些野路子越來越無用,縱雪青也越來越焦躁,有一次聽說血親的心頭血或許有用,她甚至要挖自己的心頭血來入藥,好在被宮確制止了。
宮梧桐整夜整夜睡不著,只能窩在九重塔的藏書閣里看那些枯燥的佛經心法來打發時間,縱雪青哪怕想要用自己的性命來換卻也無濟于事,只能眼睜睜看著卻什么都做不到,對縱雪青來說,那幾乎是一種凌遲的折磨。
當年宮確許是也考慮了這一因素,才決定將宮梧桐送去九方宗。
但這一次宮梧桐險些殞落的事傳到縱雪青耳朵里,讓她積壓多年的愧疚險些崩潰,心魔卷土重來。
宮確坐下來,抬手點了點宮梧桐的腦袋,柔聲道:“抬頭。”
宮梧桐悶悶抬起頭來,視線落在逐漸下墜的落日上。
“什么?”
宮確道:“你看到了什么?”
宮梧桐茫然看著落日。
他爹和四方大佛寺那些高僧一樣,總有喜歡打啞謎的毛病,宮梧桐看了落日緩緩下山,只剩下一片五彩斑斕的彩霞一點點褪去色彩。
“我看到了落日。”
宮確道:“日出日落,云卷云舒,皆是自然。”
宮梧桐不懂。
宮確嘆了一口氣,也沒和他多說,道:“你娘并非是因為你這次的胡作非為而陷入心魔,她的心魔是一直都有的。”
宮梧桐迷茫道:“是什么?”
“生下你。”宮確淡淡道,“她覺得她生下你就是帶你來這世間受苦的。”
宮梧桐立刻道:“沒有啊。”
他來這世間一遭,雖然吃了很多苦,但也享了更多的樂,更何況此時還擺脫了天道桎梏,有了癡戀的心上人,哪里受苦了?
宮確道:“你說沒有,但她總覺得虧欠你太多。”
宮梧桐怔然坐在塔上好一會,才忙不迭地御風下了塔,急急忙忙沖到了縱雪青的住處。
她臉色依然慘白,但一看到宮梧桐還是露出美艷的笑容來,笑瞇瞇地好像是個未長大的少女:“梧桐來啦,來,和娘說說你和之之的事。”
好像宮梧桐一丁點幸福對她而言,就是治愈她心魔的良藥。
她想知道自己帶給宮梧桐的并非是無窮無盡的疼痛,想確定自己把孩子帶來這世間并非只是單純受苦的,只有這樣,她心中的愧疚才能減少一些。
宮梧桐從她的眸中看出了什么,呆愣了好一會才燦然一笑,小跑到她身邊坐下來,瞇著眼睛道:“說他什么呀,說他欺負我的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