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噠,噠,噠”,緩慢的馬蹄聲從霍比根堡巷的濃霧盡頭傳來。
街邊一棟四層旅店的三樓臥房里,莫扎特縮在被窩里,不敢點蠟燭。他有些畏懼地將窗簾拉開一條縫,看向寂靜無聲的世界里唯一有聲音傳來的方向。
“噠,噠,噠”,白霧的盡頭出現了一匹瘦骨嶙峋的黑馬。
它緩慢地拉著一輛漆成純黑色的矮小馬車,駕車的人一身黑色斗篷,戴著黑色的面罩,長長的黑袍在寒風中翻卷,似乎有什么銀色的光芒一閃
莫扎特一把將被子蓋過頭頂,心怦怦直跳。
黑色斗篷的高大身影,手上拿著什么鐮刀嗎他不敢看了。
他知道那匹馬拉的是尸體死于天花的人的尸體。
有細弱幽咽的哭聲鉆過門窗縫傳來,似乎是悲傷欲絕的女人在低聲哭泣。
她的第三個孩子正在床上與死神掙扎。因為此前已經夭折了兩個哥哥姐姐,他有幸得到了醫生及時的救治。黑色長袍的醫生給孩子放了血,叮囑家人緊閉門窗,千萬不要透入一絲風。
那個房間里因此彌漫著膿液的惡臭與難耐的潮熱,孩子因為放血四肢慘白,可臉上卻燒出一片詭異的紅暈。
旅館老板家已經失去了他們的兩個孩子,莫扎特曾經見過那個小小的棺材那么小,如果不是上面的十字架,甚至讓人難以想象那里面竟然承載著一個小小的、過早夭折的生命。
小男孩寒毛倒豎,默默地屈起膝蓋,在被子里把自己縮成了一個團。
冬天到來,維也納每天都有人死于天花。載著黑色棺材的馬車在這座城市的四周游蕩,人們懼怕這種致命的疾病,請他去演奏的頻率大大降低。
如果不是他父親和他都得過天花,不必擔心再被傳染,他們一定會立刻逃離這座仿佛處于死神氣息籠罩之中的城市。
但如今,別的城市也未必會比維也納好到哪里去。
畢竟,冬日的寒冷與絕望已經降臨在了這片大陸之上。
“咚咚咚”沉重又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又由近及遠。
是誰會在這樣寒冷的冬日,冒著瘟疫的危險這樣急匆匆地出門呢
莫扎特縮在被窩里想。
騎馬的是斯維登醫生。
他太過激動,出門甚至忘記了戴手套可哪怕握著韁繩的手在寒風中凍得通紅開裂,他卻一點也沒感受到。
因為他見證了奇跡
他跑得一路塵土飛揚,一直進入了霍夫堡宮。
“陛下”
斯維登醫生顧不上形象,幾乎是一路飛奔著跑進了皇帝陛下的畫廊,“那三個孤兒都沒有任何得天花的癥狀”
弗朗茨猛地站起來,大步向外走去“真的”
“什么”卡洛琳不知所以地嚷嚷著,“發生了什么”
好幾個孩子在這邊。正在不遠處抱著小栗鼠說話的馬克西米利安懵懵懂懂地看過來,而安塔妮亞則忍不住也站了起來。
尼古拉說的是真的
“陛下,已經兩周了。”斯維登醫生激動地說,“我有理由相信,種牛痘的確可以預防天花”
“太好了。”弗朗茨皇帝眼中也閃現出亮光,“再過幾天,基本就可以完全斷定。這種預防方式可以向民間開放”
“陛下”斯維登醫生急急說道,“恐怕僅僅開放還不夠。這是種全新的方式,而且還是從牛痘上提取的,恐怕人們都會猶豫,不敢直接接種疫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