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云歸本是守在姑娘的床邊安安靜靜地以指尖描摹著姑娘長大后的容顏,心中既苦痛難忍,又在這樣難得的只存于夢中的共處中生出了些許不明的甜意與貪念來。
她將體內的靈力淬煉干凈后慢慢傳入桑玥的體內,小心地舒緩著姑娘已干涸如荒漠般的筋脈,期望著能以這樣的方法稍稍讓小神珠舒服一些。
然而,時至半夜,本沉沉而眠的姑娘突然緊緊縮了縮身子,虛弱蒼白的眉眼間逐漸蔓延上了難言的痛苦與掙扎之色。她被女人輸送靈力入睡,因而一時未能醒來,可腹部開始灼燒撕裂的痛楚卻怎樣都緩解不了,讓她在深度的睡眠中做出了下意識的反應。
“玥兒”
女人一直注視著她,這點細微的變化自然也不曾逃過她的眼睛。此時看著姑娘泛著青白的臉頰,額角也開始滲出點點冷汗,心中驟然一驚,連忙俯身將人輕柔地攬入自己的懷中,指尖送去的靈力愈來愈多,不安之感溢滿胸口,更莫說此刻腦中翻涌著的疼惜了。
可是沒有用,她傳去的靈力并未起到半分緩解的作用,反倒像是為一直折磨著姑娘的東西添了一把火,生生疼得沉陷于昏睡中的姑娘開始不覺地發顫。
桑云歸見此連忙停了手中的靈力,無措地緊擁著自己的小神珠,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才好。她的思緒極亂,腦海中某一瞬間閃過的畫面讓她整張臉都褪去了色彩,叫她懷著些不住升起的恐懼慢慢地將指尖伸向了姑娘的被褥之中,小心地觸碰到了桑玥一直蜷縮按壓捂著的部位。
是腹部。
不過才靠近,桑云歸便從中感覺到了一股子令她刻骨熟悉的氣息。
那個瞬間,當真是如雷轟頂,女人的指尖輕顫,方止住淚水的眼眶瞬間紅了一片。
鳳凰真火。
她呆呆地看著懷中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孩子,巨大的惶恐如潮涌般撲上,幾近令她難以呼吸。
把她的小神珠折磨成這般模樣的罪魁禍首,是她當初親手放出的那一道鳳凰真火。
女人魔怔了一般在心中一遍遍重復著這個事實,眉梢邊一點點爬上了悲涼與荒謬之色。
許是疼得心尖也快麻木了,桑云歸的動作中瞧著竟還頗為平靜,只緩緩垂下頭去,闔了闔眸,手心中靈力復而匯聚,逐漸貼近姑娘的腹部,想要將那團盤踞在小神珠破碎的丹田中的火焰一點點地從桑玥的胸腹中引出。
懷中的姑娘終是忍不住這樣劇烈的恨不得要將她整個內臟都灼燒起來的痛苦,額角的冷汗愈演愈多,無助又胡亂地抬起指尖抓住了正緊擁著她的女人的衣襟,卻虛弱得根本也使不出力氣,便是唇齒間零碎的痛哼和哭泣也低得近似于無,只剩下一片慘淡的仿若隨時都會泯滅的呼吸聲。
“不怕,師父在這兒呢,玥兒不怕,師父不會讓玥兒有事的。”
女人心中之痛更如萬箭穿腸,就在聽見姑娘微弱的哭泣之聲時,她便下意識地頓了片刻,可那團鳳凰真火已被她引至桑玥的胸腔處,倘若此刻停下,前功盡棄不說,恐會對小神珠造成更大的傷害。
她不敢停,更不敢垂眸去看懷中之人的臉龐。那點兒如垂死的幼貓的呼吸聲皆重重砸落她的心底,砸得她瞳孔之中近似滴血,砸得她耳膜陣陣發顫,卻只得小心地摟著琉璃般一碰即碎的姑娘,任由她抓著自己的衣襟,任由姑娘滾熱的淚珠灼燙著自己,眼眶中酸澀難忍而不敢動彈,唇間一遍又一遍地低低哄著。
終于,這樣對二人來說都堪為酷刑的治療終于結束,姑娘喉中一堵,身子猛然顫抖著嘔出一大口鮮血來,那團折磨了她近十年的火焰則被女人眼疾手快地捉回,指尖輕碾,頃刻間灰飛煙滅。
桑玥的身子脫了力,方從沉睡中醒來,此時腦中又生了昏厥之感,險些從女人的懷中跌落,幸而桑云歸時刻注意著她,連忙抬手護住,這才將人好生地放置于了床上。
沒了日夜折磨她的那團火焰,姑娘的眉心雖仍舊緊蹙著,但神情總算也不似那般痛苦,呼吸由急促慢慢平復,疲倦之意又瞬間涌上腦海,讓她無力地再次陷入永無止境的黑暗。唇邊艷麗刺目的血珠一滴滴滑落,將她的衣裙也染為了猩紅之色。桑云歸抬手為她放出清潔決,將她身下的床鋪與身上的衣物盡數清理干凈,隨即取出自己的帕子,彎著腰細細地為姑娘擦拭著唇角的鮮血。
待到又給姑娘服下一枚靈丹、將她身上的被褥蓋好,女人靜默地為姑娘送去靈力,只緊緊握住小神珠的一只手,垂著頭珍愛地吻著姑娘的指尖,悔恨溢滿心頭,眼簾稍垂,水珠點點滴落。
她如今最恨的,莫過于她自己。
桑云歸不敢去想前面這十年間,她的小神珠是怎樣一夜一夜地熬過鳳凰真火的灼燒,在只服用了一些止痛的湯藥的前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