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將一地狼藉收拾完畢后才垂著頭一點點退下,派出人手前往攝政王府去請攝政王進宮。而仍舊伏在床邊、被發絲遮掩去大半張臉的新皇宛如一瞬脫了力,呼吸聲沉重,額角布滿了細細的汗珠,臉色慘白一片,鳳眸中卻亮得駭人。
她應是想露出點笑意來的,但臉頰上神情扭曲,只覺怪異。
……玥姨……玥姨……玥姨……
隨著時間的流逝,寧綺嵐腦中的清明漸漸不復,她的魂魄又開始被什么慢慢地朝著身體的最里層拖去,意識開始變得模糊起來。
然而這一次,她卻狠狠地咬住了自己的舌尖,用力極猛極大,只一剎便見了血。隨著血珠的溢出,刺痛的感覺也一刻不停地沖擊著她的神經,讓她已有些迷蒙空洞的眼睛里再次閃爍出點點光亮來。
就這樣艱難地等了許久,寧綺嵐終于聽見了熟悉的腳步聲。
“參見陛下。”
女人平淡且疲倦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等她驚喜地抬眸望去時,卻見那道纖瘦的青色身影正對著她緩緩拜下,恭敬而疏離,再瞧不見從前半點親昵。
仿若是有一把鐵錘重重砸在她的心尖上,頃刻間鮮血淋漓,令她的眼眶中霎時蒙上了一層濃厚的水霧,將女人的身影也遮得隱隱約約、瞧不太清晰。
寧綺嵐顫著唇瓣,想要喚一聲玥姨。
但她的聲音一直被什么東西卡在喉嚨中,怎樣都發不出來。這種無力且無法控制的感覺幾乎令她真切地感知到了絕望,使她眼前的霧氣愈凝愈多,眼睫稍稍一垂,灼熱的淚珠便一滴接著一滴地滑落了下來。
“……陛下這是怎么了?”
顧玥本在處理完一日的事務后就準備要上床休憩了,不想宮中來人傳她去見新皇。她這幾日被寧綺嵐折騰得心力憔悴,只以為又是這孩子想出來的什么試探法子,可真等她站在了這里,卻陡然發現似乎并非如此。
女人沉默地看著床上無聲流淚的小皇帝,恍惚間從她的身上看見了曾經乖巧的姑娘的影子,忍不住輕輕闔了闔眸,終究還是有些心軟,開口低聲問了句。
“是哪里疼嗎?”
顧玥無奈嘆息了下,告了聲失禮,朝寧綺嵐靠近了些。
她瞇著杏眸細細打量了片刻,兀地察覺到了姑娘嘴角異樣的血色,下意識蹙了蹙眉,探出指尖去捏住寧綺嵐的下顎將她的臉抬起來了些,目光微微一凝。
“怎么出血了?”
顧玥彎下腰,她的動作不覺用了些力,指腹輕柔劃過寧綺嵐的唇角,帶出了一道血痕,襯著寧綺嵐此時這張微白的臉,倒是頗為觸目。
女人有些怔然地注視著姑娘唇邊的血跡,喉中又開始隱隱不適作癢,有什么泛著腥味的東西正往上翻涌。
她不動聲色地將之咽下,默然取出自己的帕子為寧綺嵐認真擦拭干凈。手指輕輕一掐,就叫這總是與她作對的姑娘吃痛地被迫張開了嘴,讓她看清楚了里邊被咬出深深痕跡的舌尖。
床上的小皇帝仍舊含著迷蒙的水霧,像是個不會說話的人偶一般愣愣地盯著她。顧玥的手背上砸落了幾滴淚珠,尚且散著溫熱之氣,將她本如冰湖般平靜的心頭又撥出了點點漣漪。
她沒有詢問寧綺嵐為何要咬舌,只是安靜地看著床上的人,目光在新帝的身上掃過了一遍又一遍,兀然勾出一抹淺淡的笑意。
寧綺嵐的目光呆呆地停留在她微彎的唇瓣上,鳳眸中劃過些許亮色,也有些僵硬地努力地露出一抹笑容來,喉中拼命地擠著聲音,想要與自己的玥姨示好,急切地想將那封信的存在告訴顧玥。
她為女人這點如今難得對自己展露的笑意而歡喜,軀體中凝滯著的血液也因此而沸騰。
可就在下一瞬,從顧玥唇中吐露的兩句話,卻字字都似利刃,瞬間割裂開她的心尖,在上面落下道道刻骨的痕跡,令寧綺嵐如至冰窟。
她的玥姨就如一個最普通的長輩,竟有些欣慰地看著她,輕聲說著:
“陛下確實也到婚配的年紀,可以開始挑選適齡的公子和小姐了。”
“后宮中多納幾個,也方便照顧您的起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