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當那種習慣要被強行改變時,他也不知道,是習慣了接受的那個人更難受,還是習慣了給予的那個更痛苦。
高三快結束時,他突然告訴所有人,他要出國。
那是第一次,他什么也沒同她解釋。
秦卿來老宅找他時,他當然清楚小姑娘要問什么。
也更知道……怎么做才能打碎她的驕傲。
那個本該是讓他們奔向更好未來的夏季,卻成了他未來很久很久都抽離不出去的桎梏。
小姑娘在細雨夜轉身離開的背影,像被人用細細密密的軟針,綿密細致地,描摹鐫刻在他心臟上。
可即便是現在……他依舊不希望當時那個少年,叫秦卿回頭。
那時候的他,被齊晉安放棄,看不清未來,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再給小姑娘什么。
可她卻是該嬌養在琉璃罩里,既被保護著,又能看見世間美好的小玫瑰啊。
他沒緣由也做不到,將她一道拉進泥濘和荊棘里。
他曉得,那些家族里原本對他阿諛逢迎的人,當時是如何說他的:史書上的廢太子,連能保命的都沒幾個,也就如今年月好,才讓那小子還能有個去處。
……所以又或者,他不想讓秦卿“看見”那樣的自己,從來都只是他可笑的自尊心在作祟。
無需替自己找借口。
就像他去美國的第一年,小姑娘再次放下驕傲,想同他修好。
坐了十幾小時跨越半球的航班,想給他個驚喜,陪他過生日。
十一月的夜晚,小姑娘怕冷地圍了條紅圍巾,遮住瓷白的小半張臉,笑得眼尾彎彎,像個突然出現的小精靈一樣,在校園里蹦跶到他面前,軟糯嗓音悶在圍巾后面同他說“生日快樂”的時候,他那點的歡喜,撐得肋骨都發疼。
可惜啊,那時候的他……連一張回程的機票,連一間像樣的酒店,甚至……連一頓上得了臺面的晚飯,都給不了她。
于是這點歡喜同自慚形穢交織,像被人寸寸捻緊的細線一般,死死絞在一起。
他強迫自己無知無覺,要自己不知好歹,逼著自己漠然地拒絕她……讓她以后,不要再來找他。
像拒絕那些他連長相都模糊的女孩子一樣,只差說出:你不要再纏著我。
他知道,小公主始終是驕傲的。
也果然,后來的那幾年,秦卿再沒來找過他。
可那種不會再被她窺見窘迫的慶幸,和再高強度的學習工作都擠壓不出心臟的失落惶然,像帶著倒刺的攀藤植物,矛盾又強勢地把他緊緊纏住。
……
他始終記得,秦卿同他說過:言洲哥,我不喜歡我爸爸媽媽。
——我們以后,千萬不要變成我們最討厭的大人的樣子。
他那時越是如何篤定地應她,就讓后來的齊言洲,越發顯得無比可笑。
那些年,他營營逐逐,像頭藏住利爪的困獸,被陰戾和掙扎包裹。
是他自己,因為自卑怯懦,因為不想被她看見的,始終隱瞞著的陰暗狼藉,親手把她推遠的。
……
“就算她不喜歡我,”嗓音同在河灘淤水里沉積的粗碎砂礫上滾過,齊言洲闔睫,擋住眸底酸澀脹熱,自嘲地扯了瞬唇角,喁喁低喃般問自己,“我又憑什么……那么對她呢。”
作者有話說:
qaq完了,我怎么有點心疼齊狗了呢嗚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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