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暗,樹下掛起一盞燈籠。
石板上擺放著一盆燒魚,一碟菜蔬,幾張餅子,還有一小壇子燒酒。
三人圍坐一起。
于野與英子吃著餅子與燒魚,符伯則是自斟自飲怡然自得。
裘伯六十多歲,年紀大了,兩眼昏花,腿腳也不甚靈便。他說他種了一輩子的田,沒有走出過符家灣。守著村子與十里河灣,很是知足。而如今世道變了,年輕人喜歡外出闖蕩。英子的爹娘,便外出趕山。所謂的趕山與狩獵相仿,便是去百里外的飛霞嶺采摘藥草、山珍,不僅能夠補貼家用,也能看看外邊的天地而長長見識。
飯后,三人搬著竹凳坐在草屋門前納涼。
一輪彎月爬上天邊,幾點星光微微閃爍,河灣吹來涼風送爽,蛙鳴與蟬鳴競逐歡唱。
符伯講起他小時候的趣事,無非是下河捉魚,上樹抓鳥,聽得英子嘻嘻直樂。而小丫頭畢竟年幼,又玩耍一天,禁不住倚著爺爺的膝頭打起瞌睡。符伯則是搖著蒲扇,看著孫女慢慢睡著,帶著寵溺的神情輕聲笑道:“呵呵,這孩子像個男娃,整日淘氣撒野,難得消停片刻,讓她回屋睡吧!”
于野點頭會意,上前將熟睡的英子抱起,轉而走到隔壁的草屋里,將其放在竹榻上,又輕輕蓋上褥子。小丫頭渾然不曉,依舊睡得香甜。他從納物鐵環中拿出一把短劍放在她的身旁,而遲疑片刻,又將短劍收了起來。
英子性情無邪,或為修道之才。
于二狗說過,修道的沒好人。如其所言,何必將一個天真爛漫的小丫頭帶入歧途呢。何況飛劍是寶物,也是兇器,若有不測,叫人于心何安。
符伯吹滅了燈籠,在庭院里招呼道:“孩子,你大病初愈,身子尚弱,早點歇息!”
“嗯!”
于野答應一聲走了過去,隨口說道:“符伯,您也不問問我來自哪里、去向何方?”
“我爹在世時,念叨過兩句話。”
符伯搖著蒲扇走進屋子,自言自語道:“一是老不問少,再一個,但行好事,莫問前程,心之所向,無問西東。”說著他回頭一笑,又道:“睡吧,有話改日再說!”
于野上前攙扶。
屋內黑暗,他是怕老人家腳下磕絆。
而符伯雖然兩眼昏花,腿腳也不靈便,卻熟知屋內的擺設,徑自走進里屋安歇。
于野轉身回到門前,扯過凳子坐下。
他像是睡不著,一個人吹著涼風,獨向長夜,默默守著這一方寧靜。
自從有了修為,懂得了殺人,一個山野小子,便成了人們眼中的高人。他也覺著今非昔比,眼界與心胸超然于世。而如今發覺,他所認知的道理,并非來自修為與道法典籍,而是來自于山野與江湖,來自于二狗、于寶山,來自馮老七、莫殘,來自秀珍嫂子,來自符伯與英子。正是這些凡俗中人,讓他懂得了生之堅守與人性之善。當然也有姜熊、塵起、南山與卜易,讓他見識到了世道艱險與人性之惡!
卻也正如所說,但行好事,莫問前程,心之所向,無問西東……
漸漸夜深。
屋里傳來符伯的鼾聲。
隔壁的屋子里,熟睡的英子亦在美夢之中。
于野站起身來,抬手一揮。
幾錠金銀倏然飛去,遂又緩緩落在竹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