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夏慢慢放下杯子,低低咽了一聲,示意李文山接著說。
“人命關天,楊承志被鎖拿進京,剛出南昌府沒幾天,就一病死了,楊承志太太得了丈夫的死信兒,一根繩子吊死了,留下一女一子,大女兒楊大娘子,當時只有十五歲,兒子當時歲。”
李夏皺起了眉,怎么吊死了?她吊死了,兒女怎么辦?
“楊承志是個極清廉的,楊家貧寒。”李文山的喉嚨哽住,好一會兒才接著道“楊大娘子帶著弟弟,為了衣食,做了暗娼。”
李夏低低嘆了口氣,“背后之人,查了嗎?”
“嗯,府衙有個書辦,當初受過楊承志恩惠,悄悄找了我,說楊承志出事前,贛水泛濫,水退后淤出了上千畝良田,因為這些多出來的良田,知府駱遠航心腹幕僚洪先生往吉縣去了三趟,有一回他正好撞上洪先生出來,說看洪先生的氣色,極其生氣。”
李夏緊緊抿著嘴。
駱遠航是計相趙長海夫人駱氏嫡親的侄子,這會兒已經調任京東東路,升了同知,駱家也是商人世家,駱遠航的精明算計,心機之巧,她曾經嘆為觀止,只是,他的精明和算計,只有銀錢利益,而全無人性底線。
她重用過他,把市舶司都交到他手里,是他和唐繼明,支撐了南北同時的生死之戰,唐繼明投河而死當月,她抄了駱家,殺了駱遠航一家十六口,聽說駱遠航殺頭那天,江陰,明州,臺州直到福州,鞭炮連天,比過年都熱鬧。
“阿夏?”見李夏又怔怔出了神,李文山帶著無數的痛心,低低叫了句。
“我沒事,你接著說。”
“吉州一帶沒什么能用的人,我身份招眼,牽到駱家,就沒敢再查下去。”頓了頓,李文山垂著眼皮道“帶楊氏姐弟回來,這事極不妥當,我當時不是沒想到,只是。”
李文山看向李夏,“楊承志一家,和咱們從前”
李夏眼皮微垂,點了下頭。
“我實在不忍心。秦先生的意思,帶回來有帶回來的好處,也許用得上,我沒想過這個,就是覺得就是不忍心。”
頓了頓,李文山聲音落低,“阿夏,這一路上,我想了挺多,從前,要不是有個伯府,有個棲身之處,咱們”李文山看著李夏,“會落到什么地步?能比楊家姐弟強嗎?你說從前恨極了伯府,我那時候覺得,是該恨極了,我聽也,也是恨極了,現在想想,不該恨。”
最后不該恨三個字,李文山聲音低的幾不可聞。
李夏垂著眼皮,沉默不語。李文山也不說話了,兩人都低著頭,沉默良久,李文山抬頭看著李夏,“我想,一會兒去看看老太爺,要是來得及,下午去一趟婆臺寺,給老夫人請個安,要是來不及,就明天過去。”
“你要是為了份孝心,還是別去了,老太爺自從癱在床上,只要看到有腿的,就得發怒狂罵,太醫說了,不能讓他多生氣,老夫人么,連四哥和七姐姐過去請安,她都不見,聽說不但不見,還得生半天氣,說是,現在聽到個李字就犯惡心。”
李夏斜著五哥,一臉說不清什么意味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