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城里,利家老大利安抱著那包卷宗,面色灰敗的從弟弟利平授業恩師王舉人家里出來,出了巷子,迎著刺目的陽光,只覺得眼睛生疼,無數悲愴從心底沖出,直沖的眼淚奪眶而出。
利安踉蹌了兩步,小廝急忙上前扶住他,利安將卷宗抱好,推開小廝,“我沒事,餓了,到前面坐坐吧。”
利安跌撞了兩步,努力站穩,頓了頓,才穩步往前,看到間茶坊,就拐了進去。
利安胡亂吩咐了,掌柜擺了幾樣茶點,又送了兩碗擂茶,利安端起擂茶,無滋無味的慢慢喝著。
他在這杭州城跑了三天了,頭一天找遍了城里大大小小的訟師,個個搖頭,都說這案子就案論案,也是鐵證如山,翻不了的,不就案論案,他們利家有什么?跟馮將軍比,就是雞蛋和石頭。
第二天他開始找能攀得著的任何關系,沒人敢惹馮家,甚至,他們還板著臉呵責他,身為長兄,怎么教導出了光天化日之下,猥褻奸淫別家妻女的禍害
這第三天,他把這座城里但凡認識的人,都找了一遍
利安放下茶碗,雙手抱著頭,他這頭突突跳著,疼的厲害,他這三天,是求公道,也是要為利家求一條生路,可現在,一條生路也沒能求到,他這頭上,緊緊籠上了滅門之災,卻毫無辦法。
小弟是第一個,第二個是誰?也行第二個就是他了
“利大爺?”從茶坊最里面一張桌子出來個三十多歲的男子,經過利安,又倒退回來,帶著幾分不確定,伸頭仔細看了眼,“果然是利大爺,利大爺這是怎么了?”
男子有幾分驚訝的打量著憔悴不堪的利安。
利安目光茫然的看著男子,他這會兒心神煥散,眼前的男子好象有幾分面熟,可他卻什么也想不起來,男子的話落進他耳朵里,繞上幾圈,他才明白他在說什么。
“利大爺?您是不是病了?”男子見利安兩頰塌陷,眼里全是血絲,目光呆直的看著他,嚇了一大跳,忙轉身看向小廝,“你們大爺這是病了?還是出什么事了?”
小廝看著利安,沒敢答話。
利安總算恍過了神,下意識的站起來,沖男子拱手見禮,“您是?”
“小的胡三,利大爺不記得小的了?”胡三再次仔細的打量著利安,利安挺了挺后背,努力讓自己更清醒些,緊蹙著眉,再次打量胡三,片刻,還是搖了搖頭。
“看來利大爺忘了,”胡三毫不介意,“利大爺象是病了,咱們還是坐下說話吧。”胡三先扶了把利安,又隨手拖了把椅子,坐到利安旁邊。
“兩年前,就在前面和記藥鋪,我去買參須,遇到利大爺,利大爺看我可憐,問了我幾句,說我媳婦的病,吃參須沒用,得吃幾回獨參湯,買了根這么粗的老山參給我”
“噢,我想起來了。”利安煥散的心神漸漸聚攏,他想起來眼前的人了,“你那時候懷里抱著一個極小的孩子,手里還牽著一個剛會走路的,小的哭,大的也哭,實在可憐,你媳婦的病怎么樣了?好了沒有?”
“好了!早好利落了,利大爺賞的那根老山參,吃了大半根,就好了,媳婦兒好了之后,能走得開了,我到江陰府去過一趟,想當面給大爺磕幾個響頭,可是說大爺沒在家,往海上去了,我就在大門外磕了幾個頭,就回來了,沒想到今兒在這里碰到大爺,真是巧極了,我得給大爺磕幾個頭。”
胡三說著,不等利安反應過來,已經跪到地上,咚咚有聲的連磕了幾個響頭。
“快起來快起來,不值什么,實在不值什么。”利安急忙扶起胡三。
“擱大爺手里是不值什么。”胡三磕了頭,重新坐回來,笑聲響亮,“擱我們,就是天大的恩情,要不是大爺賞了那根老參,我媳婦這條命就沒了,您也看到了,那時候小二剛生下來沒幾個月,老大走路還沒走穩,利大爺救了我媳婦的命,也是救了我們一家人的命。利大爺,您這是怎么了?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