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曙光照進萬勝門外一間小小的土地廟里,盤膝端坐在廊下,枯干的仿佛只剩一把枯骨的老和尚睜開眼,迎著朝陽,眼睛漸漸瞇起,陽光越來越刺眼了。
高大的白衣僧人衣服有些污臟,端著只盛滿水的斑駁的銅盂,從土地廟后面過來,“師父,喝口水吧。”
老和尚站起來,示意僧人將水倒到他手上,慢慢凈了手,再用手接水,一下一下擦在臉上。
一盂水用完,僧人急忙往后,又取了一盂水過來,連取了四五盂水,老和尚才抖了抖手上的水,吩咐僧人,“把那件干凈衣服拿來。”
僧人臉上閃過絲驚愕,應的卻極快,“是。”
僧人放下銅盂,從廊下腳落里拿了個小包袱,取出件干凈僧衣,上前侍候老和尚換了衣服。
“這些年,多謝你的照應。”老和尚動作緩慢的系著衣服帶子,聲音和動作一樣緩慢。
僧人帶著絲絲驚恐,眼睛一點點瞪大,“師父,你……”
“我要進城了,你不用跟著,以后也不用了。”老和尚看著僧人,緩緩卻鄭重的欠了欠身,“這些年,多謝了。”
“師父,”僧人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師父,我發過誓愿,此生此世追隨您,要一直追隨您,您不能……”
“我知道,你的誓言,到今天就圓滿了,此生此世就到今天。”老和尚沒扶僧人,往后退了一步,雙手合什,微微欠了欠身,正要轉身走,僧人膝行兩步,拉住了老和尚的衣襟,“師父,您身邊不能沒有弟子,弟子……”
“這一次不行。你不能跟著,我沒法帶你。”老和尚轉回身,看著急切中透著驚恐的弟子,微微閉了閉眼,頓了好一會兒,才接著道:“你就在這里等著吧,三天,等到第三天,等不到我……或是,等到了什么,你就知道了,你就知道該怎么做了,好了,松手吧,到時辰了。”
僧人松開手,直直的跪著,看著老和尚步履緩慢的出了土地廟,往萬勝門過去。
黎明的陽光灑滿京城,喜慶的鼓樂聲中,頭一抬嫁妝上放著太后賞賜的金嵌玉如意,出了永寧伯府大門,精神抖擻的往秦王府過去。
霍老夫人和徐夫人并肩站在二門里,看著一抬抬一嫁妝從眼前抬出去,徐夫人看著看著,眼淚出來了,“連阿夏都出嫁了。”
“這就是為什么都要養兒子,不肯養閨女。”霍老夫人也有幾分感慨,“這閨女養大了,就得嫁出去,真是摘心一般。幸好,嫁的不遠,也就隔了幾條街。”
“可不是。”頓了頓,徐夫人聲音落低,“七姐兒回南的時候,大嫂難過極了,雖說……唉,唐家也真是,賢哥兒在京城,非得讓七姐兒回南干什么?真是想不通。”
“這事兒你別多話。”霍老夫人斜了眼徐夫人,“你大嫂是明白人,唐家這是為了七姐兒好,你別多問。”
“嗯。”徐夫人低低應了聲,這些年,她還是不懂朝里朝外那些曲里拐彎的事,不過,她至少知道了,不多問不多聽。猶豫了片刻,徐夫人往霍老人人身邊挪了挪,靠近些,低低問道:“聽大嫂說,大老爺年里年外要回來了?”
“我也這么聽說。”霍老夫人也落低了聲音。
“大哥兒媳婦前兒跑我這里哭了一場。”徐夫人又挪了挪,緊挨著霍老夫人,她性子柔和脾氣好,又事事處處替人著想,如今這家里從大奶奶趙氏,到幾個有頭有臉的管事嬤嬤,有什么事都喜歡找她說說。
“又是為了大爺納的那個小妾?”霍老夫人明了的問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