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沒暗下來,明萃院里就燈火通明。
明萃院里有點兒亂。院子里,三四撥人你對著我,我對著你,誰都不想退讓,誰也不敢往上,只看著上房的紗簾,等著從里面發一句話出來。
來侍候新娘子沐浴開臉換上吉服的人,金太后挑了幾個人過來,禮部照規矩從官媒中挑了七八個人過來,嚴夫人先前不知道,早就請了這京城有名香水行和開臉婆子,三撥人面在相對,各自干笑,不敢退讓,又不敢上前。
一院子的人站的腿都酸了,上房簾子掀起,端硯出來,笑容溫婉謙恭,先沖眾人團團見了禮,“我們姑娘說:諸位嬤嬤辛苦了,都請進來吧。”
端硯說完,退一步站到門側,伸手打起簾子,欠身往里讓滿院子里的嬤嬤。
李夏坐在榻上,端著杯茶慢慢抿著,看起來十分安然閑適,見諸婆子都進來了,放下杯子,坐直,沖站了滿屋的婆子微微欠身笑道:“煩勞諸位嬤嬤了。”
滿屋的婆子急忙此起彼伏的曲膝行福禮還禮見禮七嘴八舌,“姑娘言重了。”“不敢當,姑娘客氣了。”……
李夏等諸人見了禮客氣完重新安靜下來,才微笑道:“嬤嬤也知道,我年紀輕見識少,今天這事……”李夏眼皮微垂,帶著幾分羞澀難堪,“實在不知道怎么辦,還請嬤嬤們幫我拿個主意。”
端硯已經跟進來了,垂手立在門旁,微笑著看著諸人。
三撥婆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領頭的三個婆子都是經多識廣,人精中的人精,幾個目光對視之后,三人前后不差什么的沖李夏曲膝笑道:“姑娘出嫁,是咱們京城這幾十年最熱鬧的事兒了,我們這一行的,也不瞞姑娘,能來侍候姑娘出嫁,那是做夢都不敢想的事……”
“若論侍候沐浴,是香水行最好。”領頭的三個婆子幾句話,幾個眼神之間,已經達成共識,領了金太后吩咐,從宮里出來的婆子瞄了眼香水行幾個婆子,曲膝笑道:“請這幾位嬤嬤先侍候姑娘沐浴,姑娘看可合適?”
“我也覺得這樣最好。”李夏微微欠身,十分客氣。
領頭的三個婆子暗暗舒了口氣,這大喜的事,是無論如何也要喜慶無比的。
李夏洗了有生以來最復雜最講究,也最花時間的一次沐浴,之后她好象睡了一會兒,又好象就是一眨眼,就又起來,端坐在銅鏡前,由著她已經分不清是太后指派出來的,還是禮部那些官媒,或是大伯娘重金請來的兩個婆子,一個手指著纏著大紅綿線,一邊咬在嘴里,一邊纏在兩根指頭上,開始絞去臉上的汗毛,另外兩個婆子,各自飛快的從滾燙的開水中撈出雞子,飛快剝開,在李夏臉上滾來滾去。
紅繩絞在臉上,一陣陣刺痛,不等刺痛坐實,滾熱的雞子就按上來,一陣說不上來的舒服感覺在臉上鋪開,這份刺痛和舒服的飛快的交替,真是一種奇妙的體驗。
紅繩絞的很快,雞子也滾的很快,婆子舉著銅鏡送到李夏面前,鏡子里的那張臉,也不知道是因為這燈光,還是因為被滾燙的雞子滾過,顯的比平時紅潤了許多,因為紅潤,而顯的格外容光煥發。
李夏深吸了口氣,幾個婆子笑起來,放下銅鏡笑道:“時辰還早,姑娘還能歇一會兒,丁家二奶奶她們在外頭呢,姑娘是睡一會兒,還是叫她們進來說說話兒?”
李夏猶豫了片刻,看向端硯道:“請八姐姐進來說說話兒吧,我有點兒……怕。”
“是。”端硯抿嘴笑著,曲膝應了,后退幾步,出門去請李文梅等人。
幾個婆子湊趣的笑著,說著吉祥話兒,垂手往后退了幾步,退進凈房,等著吉時到了,再來侍候梳理打扮。</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