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哭的不能自抑。
他還沒滿月,就被抱到鄭太后身邊教養,那時候魏國大長公主還沒有出嫁,象母親那樣,甚至比母親更多時間,更盡心的照顧他,一年多之后,魏國大長公主出嫁之后,大半時間,還是在宮里,象母親一樣照顧他,疼愛他。
他說的頭一句話,是大長公主教的,他認的第一個字,念的頭一句詩,都是大長公主教的。
從小到現在,他心目中的母親,不是他喊母親的那個人,而是眼前的姑母,這才是真真正正疼他愛他,在他身上傾注了無數心血和愛的,最親的人。
綏安王府里,一半的人忙著魏國大長公主的死,別一半的人,則忙著皇上的痛不欲生的哭。
直到魏國大長公主殮進棺內,太陽已經西斜,皇上才在綏安王和諸內侍的不知道多少回勸說催促下,凈了面,上車往宮里回去。
皇上坐在寬大的車廂里,示意內侍將車簾拉開些,寒風吹進車廂,撲到皇上臉上,反倒讓他感覺好了些。
姑母走了。
太婆走的時候,先皇還在,他剛剛娶了江氏,那時候,他好象恐懼更多一些,那時候的先皇還年輕,象他現在,比他現在還要年輕幾歲,他很害怕。
先皇在的時候,他一直都是獨子,可他卻從來沒有安穩的感覺,哪怕他立了太子,他很早就立了太子,可他還是覺得戰戰兢兢……
太婆走后,他的記憶中,才添上了他的母親。
皇上怔怔忡忡的看著紗窗外模糊的街道人影。
他一直都有母親,也有父親,可他卻意識不到,讓他覺得安全的是,是太婆,讓他覺得溫暖和疼愛的人,是姑母……
他問過先生,先生說,自古以來,人主稱孤道寡,都明其原因的,能為人主,必定與天下諸人都不相同。
皇上下意識的搖了下頭,他這胡思亂想的毛病,怕是一輩子也改不了了。
“從東華門。”皇上吩咐道。
姑母讓他以太子為太子,以江氏子為繼,這樣的話,太婆臨大行前,也囑咐過他,那時候,他全心全意,發自內心的答應了,今天……
皇上眼皮微垂,太婆和姑母都這么說,這是太婆和姑母的意思,只要他好好的做好太子的本份……
車子繞過宣德門,往東華門過去。
東華門外,李文林懷里抱著他和陳眙花了不知道多少功夫畫了畫兒,又專程為這畫兒配上的紫檀木長匣子,和陳眙兩個人往東華門內伸頭探腦,急的轉來轉去,掂腳伸頭。
皇上是微服,車子堅固闊大,外表卻樸實無華,離東華門二三十步,外圍的護衛站住,看著車子繼續緩緩往東華門進去。
車子四周拱衛的近身護衛和內侍,和在東華門內進進出出的護衛和內侍一般無二。
李文林在東華門等二哥李文櫟,等的兩條腿都快麻了,偏偏臨近太子宮,一般人不從這里進出,這會兒又是正月諸衙封印的時候,人就更少了,真是左等不見人,右等沒人影。
眼看一輛大車周圍跟著些衣著普通的內侍護衛,往東華門過來,又要進去,陳眙捅了捅李文林,“有人來了,要么,托他們帶個話吧,往太子宮里帶話,他們肯定不敢不帶。天快黑了。”
李文林連連點頭,毫不客氣的沖上去,一把扯住個面善的中年內侍,“這位貴人,能不能煩勞你往太子宮里給李二爺遞個信兒……不用給李二爺遞信,你替我問問太子在不在宮里,就說李二爺的弟弟請見太子。”
中年內侍瞪著李文林,一時不知道說什么才好,二貨他見的多了,可象眼前這種品質的二貨,他是頭一回見。
“問問他是誰,請見太子有什么事。”李文林聲音很響,皇上在車里聽的一清二楚,示意隨車侍候的內侍問一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