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喜一只手提著只不算小的紅漆提盒,一只手提著一壇子酒,進了從大理寺后面延出去的那座頗為清幽的牢獄。
陳江從朝堂上被拿下大牢,先是送到刑部大牢,送到半路就調頭轉向大理寺牢里,上頭遞了話,好好看管。這句好好看管的好好兩個字的意味,全在傳話人的眉眼之間。
陳江就被從刑部大牢,掉頭送到了大理寺后面的這座清幽院落里,住到了婆臺山一案中盱眙軍參贊胡先生隔壁。
朱喜到院門口時,陳江正隔著院墻,和隔壁的胡先生下盲棋。
獄卒一路小跑過來開了院門,哈著腰讓進朱喜,也不鎖門,只隨手掩上,就趕緊遠遠退回了自己那間小屋。
“你可有兩天沒來了。”胡先生先隔著圍墻笑道。
“出了點事兒。”朱喜隔墻答了句,將食盒里的幾樣下酒菜一樣樣擺到廊下小桌上。
提盒最下一層,是一個大攢盒,朱喜拿出來,陳江已經拿了兩只壺,從酒壇子里倒了兩壺酒出來,朱喜拿了一壺,踩著放在墻邊的一張破椅子,將攢盒和酒壺遞過墻。
胡先生忙踩著椅子舉手接過,“托陳侍郎的福。”
“早就跟你說了,早就不是侍郎了。”正往杯子里倒酒的陳江一邊笑一邊搖頭。
“我也早跟你說了,就看老朱能隔三岔五的這么過來看你,你這侍郎,早晚還是侍郎,也許還不只侍郎呢。”胡先生隔著圍墻,哈哈笑道。
“托胡先生吉言。”朱喜扶著墻下了椅子,眉開眼笑的沖著墻那邊拱了拱手。
“他有個屁的吉言。這酒不錯。真不錯,這酒難得,少說也有三十年了吧?”
陳江抿了口酒,慢慢品了品,趕緊再抿一口,再細品,兩根眉毛一起抬起,輕輕呼了口氣落下眉毛,連聲夸獎。
“確實好酒,有什么喜事?”
“有什么喜事?”
一句有什么喜事,胡先生和陳江隔著墻同時問道。
“先不提一個喜字,至少是大事。”朱喜在陳江對面坐下,端起酒,抿了口,片刻,輕輕呼了口氣,放下杯子笑道:“這是我成親那年,滿京城挑著買了十壇子絕好的酒,埋在后園子里,是打算著滿六十那天,起出一壇子,滿六十五那年,再起出一壇子,要是能喝完這十壇子酒,我這人生就圓滿了。”
陳江聽的哈哈大笑,隔墻的胡先生一邊笑一邊問道:“敢情你今天滿六十了?真看不出來,你看著年青得很呢,恭喜恭喜。”
“哪有,離六十還差不少呢。”朱喜笑著,連喝了幾口酒,“只不過,我這一輩子,活到現在,已經圓滿了,今天來看老陳,就起了一壇子出來。”
“出什么事了?”陳江放下杯子,仔細打量著朱喜。
隔墻的胡先生,也豎耳細聽。
“前天金明池演武時,皇上遇刺。”
陳江和隔壁的胡先生本來就沒說話,周圍一片安靜,可朱喜這一句話說出來,周圍卻好象從喧囂中一下子安靜下來,靜的嚇人。
“昨天宮里一長串兒的旨意出來,皇上傷重。今天一早,又連出了幾道旨意,皇上已經駕崩了,太子謀逆,四爺昨天夜里自裁于皇上面前,眼下是秦王爺暫攝朝政。”
朱喜的話一字一句,慢悠悠十分淡然。
陳江直直呆坐著,好一會兒,猛抽了口氣,“真是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