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記得他最后還是沉默了。
范天瀾睜開眼睛,神情清明得像剛才的不是睡眠而是一次眨眼,從窗外透進的天光只是微微發亮,他毫無猶豫地翻身下床,去盥洗室洗漱。冰冷清澈的水嘩啦啦地落到瓷盆中,他雙手掬起潑到臉上,片刻之后關上龍頭,抬起臉,冷冷地看著對面鏡中自己的臉。經過幾次技術改良的玻璃廠良品率大大提高,從去年隨撒謝爾西去拉塞爾達的商隊帶回來的十公斤白銀中劃撥出來的那一點,那幫整天圍著坩堝和池窯轉的人也終于敢拿來配上硝酸和葡萄糖試制了。兩手撐在石板面上,瑕疵極少的鏡面清晰地映出了他的面容,那是一張比絕大多數人類都出色得多的面孔,他對自己的長相并無特別感想,這張臉曾給他帶來一些麻煩,也曾讓他受到不少幫助,至于如今,他喜歡云深看著他的眼神。
金色的火輪從純凈的底色之下浮出,給這張俊美得不像話的面孔加上了異種的色彩,發梢的水滴落到頰側,順著下巴的線條一直滑進敞開的襟口,胸膛上肌肉健美,皮膚光潔,一絲傷痕都不見。不僅胸口,他身上那些意味著過去的傷疤也全都消失了,幾乎沒有極限的力量和精力,靈敏過度的五感,跟過去相比,這幾乎是一具新的身體。
“其實你怎么想都沒關系,你會發現,你離他們越來越遠。”墨拉維亞對他說過,“兩種超凡血脈不知會混合出什么樣的能力,不過在有些不太好的地方,你倒是更像我。”
那不是人類的眼睛,從中透露的,也不像是人類的眼神。
他抬起手,大拇指按了按嘴角。
齒尖發癢。
他走出盥洗室的時候,云深也打開房門走了出來,他問“我吵醒你了”
“沒我今天要去看看他們加工汽缸的進度,要先做點準備,”云深說,因為剛剛醒來而顯得特別漆黑的眼睛和略帶凌亂的頭發讓他看起來更為年輕,看了看范天瀾的裝束,“你現在準備過去了”
“是。”范天瀾說。
“小廚房里有粉絲和雞蛋什么的,不如先吃了早餐再過去吧”云深一手搭在門把手上,一邊轉過頭來問。
范天瀾頓了頓,才說道“好。”
食物的香氣彌漫在因為多了一個人而顯得有點局促的空間中,云深在桌旁坐下,一邊拿起筷子一邊問“就這點夠不夠”
范天瀾看了一眼旁邊滿了八分的口徑二十五公分鐵鍋,云深手上端著那份只有他的十分之一,說“差不多。”
然后兩個人安安靜靜吃完了早餐,范天瀾起身洗碗和鍋,把東西都放回原處,擦干手走出去,云深回到臥室換了衣服,因為是在室內,他只在襯衫外套了一件羊毛衫,出門的時候會再加外套,范天瀾站在原地看了一會,然后走了過來,用手整了整他沒有一絲褶皺的衣領,扣上了最上面的那顆扣子,接著又解開。
云深有點困惑地看著他的動作。
“我好像到了生理期。”范天瀾面無表情地說。
“生理期”云深抬頭看著他,微微瞪大了眼睛。
“據說,不過確實有部分顯性癥狀。”范天瀾說,連墨拉維亞的名字都懶得提,在云深反應過來之前,他低下頭,在他的脖子上咬了一口。
修摩爾走上坡頂的時候,那名銀發的美貌青年已經坐在坡頂的石塊上了,微曦的晨光映在他比修摩爾見過的人類女性都美麗的側臉上,淺金色的眸子晶瑩剔透,注視著遠方的神色仿佛與人世隔離,能讓這位擁有奇異姿容的男性看起來不像一座過度精致的晶石雕塑的,大概就是他左手那看似隨意的拋擲動作了。這名隨著精靈一同來到聚聚地的青年從外表上看與任何粗魯的事都毫無關聯,實際卻是一支擁有強大支持的軍隊的重要人物之一雖說那位術師并不愿意直接承認那就是軍隊,修摩爾目前的職位和他一樣都是“顧問”,不過在撒謝爾真正的力量轉移之前,他知道自己和對方的區別。
腰間的冰皇劍嗡嗡振鳴,修摩爾按在劍柄上安撫了它,然后走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