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的是“他”不是“她”。
科爾森看著這位全身上下都充滿了女性柔美特質的主審官,不太確定是不是自己聽錯了。
“在被驅逐之前,我多多少少接受了一些貴族教育。”維爾絲卻沒有對此進一步解釋,她只是繼續用她柔和的語調說話,“和醉心于煉金術的長子相比,大公對您更為寵愛,雖然我對莫拉耶夫家族了解不多,不過您自騎士轉為經營商業,將一個普通的行業聯會發展成這樣在數個國家間周轉的巨大商會,這份才能確實不負天才之名。而從您愿意為自己的兄長執行這樣一個危險的計劃來看,您和他之間的關系顯然也不像傳聞中的惡劣。”
科爾森的表情漸漸變淡了。
他對女性并沒有一般貴族那樣自以為是的態度,但正一如他來到此地之后所見的,這個女人也有讓他意外的地方。
“西斯公國與撒謝爾部落之間的距離不僅僅是遙遠,露西亞和獸人帝國并無多少紛爭歷史,按理說并無插手獸人帝國內部事務的理由,雖然在你們看來,這可能算不上干涉他國事務,最多不過順風而行。”維爾絲低下頭,將桌面的文本翻過一頁,“你們所求的,不過是收集一些活著的材料,同時驗證你們的煉金產物應用的效果,你們并不改變形勢,只是物盡其用。數以萬計的人命是這場交易的主要內容,雖然不能公開,但契約已經受到了認同。”
她停頓了一下。
“遺憾的是,你們的合作者失敗了。”
在整頓俘虜秩序的時候,曾經的預備隊員們就對敵人拖家帶口瓶瓶罐罐一個都不漏的所謂后勤感到驚訝,畢竟他們兩年來接受的都是另一個體系的教育,在不斷根據情況調整的軍事訓練流程中,他們已經被灌輸了準現代軍事斗爭思維,這種思維不僅讓他們從那種直來直往的部落爭斗升級到能夠執行相對復雜的戰術,秩序和服從,也使他們看待世界的觀點和過去有了根本不同。
而在這個依靠人力和畜力進行冷兵器戰爭的時代,將領受到自身見識和客觀條件的限制,對軍隊的后勤的概念相當狹隘,軍需官是很受歡迎的肥缺,但真正擅長這方面工作的人其實不多,更不必說行事作風幾乎可以用簡單粗暴來總結的獸人們。強獸軍不下三萬人的大部隊,能在短短三個月的時間從帝都運動到撒謝爾附近,其中起到關鍵作用的并不是他們臃腫緩慢的輜重隊伍,而是一路跟隨協助調度的人類商會。從某種意義來說,正在聚居地作客的那些商人在非本職工作上的表現,可以用優秀來形容了。
但他們從中得到的利益不算太大,他們是對獸人加價了,但長途調配糧食本就是艱苦的事,獸人帝國對人類也不算友好,他們需要冒著不小的風險。這不是政治行為,而是商會的一次投資,連會長都出動了,只能說明除了合理合法的報酬,他們還有其他的豐厚到能夠讓他們這么冒險的收益。
“血獸之源是謝爾蓋勛爵在煉金術一項上的驚人創造,就其產生的過程及其效果而言,已經不能稱之為藥劑,而是一種造物了。原料是被炮制的鮮血與極致的痛苦,使用方式是內服,使用者無一例外蛻變為毫無理智的狂暴生物,無懼受傷與死亡,只有切斷頭部才能完全消滅。配方至今已經經過三次改良,最初一枚血獸之源需要三十名健康男性才能產生,威力驚人,只是產出成本過高,經過兩次改良,原料的投入已經降至三人,產出的成功率也有所提高,謝爾蓋勛爵正在準備進行第四次改良。”維爾絲緩緩地說道,“所以他的材料不夠了。”
科爾森沒有說話。
“在此之前,他已經控制了西斯公國與獸人帝國之間的那塊飛地,雖然貧瘠困苦,長久生活于此的也有兩萬多人。”維爾絲說,“但包括領主在內,至少在半年之前,他們就被消耗殆盡。”
她抬頭看向金發的貴族騎士,后者對上她的目光,并沒有逃避。
深綠和灰藍色的兩雙眼睛對視著,雙方都是擁有堅定意志的人,審訊室的氣氛一時間有些凝滯,連記錄員都停下了筆。
“科爾森閣下,您似乎并不在意這次失敗。”維爾絲說,她沒有問他是否對此感到良心不安,那對已經發生的事沒有什么意義,無論原因是什么,他們都把事情做了。
“因為這個世界上沒有永遠的勝利。”科爾森回答。
“即使結果有可能是您的死亡”
“如果這就是我的結局,我也只能接受它了。”科爾森說。
他不認為自己會死,至少不是死在這里。維爾絲想,他想的沒錯,術師確實不會殺他。
“女士,您似乎并不是來審問我,”科爾森說,“而只是來證實答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