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表面的平靜,安全和滿足之下,居然如此地暗流涌動,剛剛發生的斗毆事件不過是諸多矛盾之一的必然表現。那些孩子更多的還是在為初次見識的人心復雜難測而驚訝,但對維爾絲這樣的人來說,這種短短兩三年安全的生存環境和優渥生活培養出來天真簡直不值一提,這些資料,這段時間術師要求她和其他人觀察和統計的各種題目,似乎都在驗證她從術師開始推行那些計劃之時就有過的憂慮。而這些憂慮又幾乎都能用遺族的一句諺語來概括,“不是我們的人,就不可能和我們同一條心。”
她很難相信跟隨術師到現在,并且被那位委以重任的塔克拉會像那些孩子一樣天真。
他明明長的就不是那種臉。
塔克拉仍然是那種懶洋洋的,有點漫不經心的語氣,“只要他還活著。”他說,“誰擁有力量和財富,誰就是正確的。”
維爾絲皺起了眉,她知道這句話是正確的,但她不喜歡這種說法,術師可能也不喜歡術師確實擁有無人能比的力量和財富,并且一直是正確的雖然他達到目的的方式總是直接,坦蕩而又迅速,與那副沉靜柔和的外貌有些微偏差,她可能不會看到比他更高貴的人,因為他和這個世界上另一部分“擁有力量和財富”的,“正確的”的,“高貴”的人有一種本質的區別。
就是這種區別,讓他的許多決定在開始的時候會讓人感到困惑,甚至有些抗拒。
這種抗拒并不是因為他們不信賴他,不愿意服從他,而是因為他們都是凡人。他們必須面對自己的短視,無知和私欲。
“既然如此,”她問道,“為何術師他要拒絕我們”她看著塔克拉,“為何他不愿帶領我們,統治我們”
“他不是一直在做嗎”塔克拉疑惑地問,他的表情真是看不出一點諷刺的意思,“他沒有帶領,管理和保護的話,我們現在的成果算什么”
維爾絲搖了搖頭,“你不理解我的意思”
“我知道你們想要什么。”塔克拉說,他的語氣很輕,甚至算得上溫柔,“你們要一個為一切負責的統治者,要一個活生生的神。”
維爾絲驟然沉默。
“神如果那玩意真的有的話,不會管你們一根指頭。”塔克拉說,“但你知道他是如何來到我們之中。誰都希望他以后一直都在,但他的來到是一個奇跡而不是義務,我不認為是他的義務。他有責任,我認為責任和義務是完全不同的詞。”塔克拉也歪了歪腦袋,“我很多時候不理解他,但我更不理解你們。”
“我其實并不相信神明,除了用這個來滿足內心的人,他們確實沒有對這個世界產生過有益的影響,我見到的只有力量,有時候所謂的神會被當做借口,但本質都是力量。可是,”維爾絲有些艱難地說,“可是,如果他將自己從我們之中抽出去,恐怕會有很多人變得像那些狼人一樣只想得到自己所要的,付出一丁點,卻要求所有的權利。除了殘酷的暴力,沒有什么能讓他們畏懼。沒有任何宗教能改變這種精神。”
“除了他”塔克拉,“他能做到”
維爾絲非常猶豫,“我不知道”她低聲說,“我不知道。”
室內一片沉默,塔克拉瞇起了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維爾絲卻似乎陷入了一種茫然。她從來沒有懷疑,至少她非常確信自己對那位大人的感情,她感激他,崇拜他,幾乎是信仰著他,但她也保留著,術師也希望她保留著這種質疑的精神。她唯獨沒有想過,甚至不能想象的是那個人如果不在了,如果他厭倦了,或者只是認為他要做的事已經完成了都是十分可怕的未來。她更不能想象他死去。
永遠不能。
看著塔克拉,她忽然升起一股怒氣。
塔克拉用那雙細長的眼睛看著她,兩個人就像對峙一樣對視了一會,然后塔克拉攤了攤手。
“實際上,你們不會沒有了他就活不下去。”他說,“你們總是說遵照他的意志你們真的知道他想要什么”
這天晚上,在獸人少年和人類們一起上的大課堂授課結束后,教導員們通知了這些孩子一件事。
明天早上,他們要被送到撒謝爾的原住地去,幫助在那里的工作組安置來到這里的大批獸人。時間可能是五天,再長一些可能是七天,然后他們會回到這里,不過不用再擠在軍營上課,畢竟除了新禮堂,還有新的教室也能夠使用了。
“我說你們,”教導員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們,“沒錯,我說的就是你們這幫長著毛茸茸耳朵的,在今晚睡著之前,最好好好想一想,這段時間你們被教導的東西還剩下多少。到了那個時候,你們會發現它們到底有多么有用。”
教導員宣布下課了,年輕的學生們從兩邊門口各自離開,獸人走一邊,人類走另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