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沒有說下去。他作為農業大隊長,一直忙的都是種地的事,沒什么空閑,也不懂術師帶著年輕人們做的那些翻天覆地的大事,但他所知所見的,無不表明他們當初決定了跟隨術師是多么正確的決定,而術師這樣的人物能夠出現在他們之中又是多大的運氣哪怕是在“全世界”這個他過去從沒想過的“概念”中,他們大概也是獨一份的。不過就像破石開礦也不對,就像他們種下一顆種子,然后長成一棵作物那樣,結成的穗子或者塊根是最好最有用的,其他地方就倒也不是沒用了,就是
他們跟不上了。
今年過世的人當中就有幾個是各個部族很有威信的老人,年紀到一定歲數的身體不好的人是幾乎不用干什么活的,但吃的和住的都不差,有些人和自己的兒女家人一塊住,有些就搬到了專門的養老地去,只有在發生紛爭的時候才要他們出面當個中間人這是術師留給他們的。但實際上,用得到他們的時候幾乎沒有,年輕人要么去礦場,要么進工廠,要么在種地,其他的不在軍隊就在學校,哪兒都見不到閑人。建設剛開始的時候還有些亂,還有人摸不著頭腦,老人們是有用的,但很快他們就被歸進了不同的集體之中,就算有什么問題,用集體內部的規章制度就能夠處置得差不多了。
南山知道黎洪,就像知道自己那樣。相比和部落遷徙前沒多大差別,始終是為吃飽這件事干活的他來說,黎洪曾經深受術師重視,在他盡心盡力的輔佐下,許多族中的年輕人得以脫殼而出,用勤奮和聰明力壓眾多部族人口,牢牢把握住關鍵位置,即使有塔克族的塔克拉取代了范天瀾的位置,他麾下一半多隊長還是遺族領頭如此種種,黎洪的功勞無人能及。可是情況慢慢就發生了變化。
術師仍然信任黎洪,只要是他的意見,術師都會認真傾聽,但是,關于任何具體位置的人和事,由黎洪說出這個人好不好,行不行,術師考慮過后再給予任命的例子再也沒有了。這不是在一時間發生的,而是慢慢變成了如今模樣。哪怕在農業大隊里,從鋤頭手柄到廁所門口,從皮包面上到床板邊邊,只要能寫上字和數字的地方,那些來自學校的孩子們都絕不放過,不管是在田間干活還是吃飯睡覺,天天這樣看著,再傻的人也能對得上了。何況還有每周都要開兩三次的講解會,開會的年輕人把怎么種地的辦法教給他們,也從每一個干活的人那里知道什么辦法好用什么辦法不好用,還有為什么會這樣,然后當講解員們把表格發下來,教他們這些干活的人怎么填空,怎么打鉤的時候,他們也慢慢地知道該怎么做了。
術師還是相信黎洪,就像相信他們一樣,這些做法從來不是什么大人物的多心眼,而是術師就像看得起他們遺族一樣,也看得起其他部族的人。術師對他們知道的越多,決定就越準確。靠經驗得來的識人之明還是有用的,他的老伙伴現在還有一種名叫“監督”的責任,誰覺得自己上頭的什么隊長之類的人干不好,都能找他說,要是事情鬧得大,那黎洪除了報上去,還要準備東西去開會沒有人覺得這樣不好,有規矩那是好事,就是,哎,南山知道黎洪,不是因為私心,要是有私心當初術師就不會信他,他就是就是還是覺得自己已經不太用得上了,年輕人們弄的那些玩意他都不太懂了。
就跟玄侯他們正在搞的事情一樣。
南山想著自己最近聽到的消息,他當這個農業大隊長,要說真懂的東西也不多,實際上大多數活都是跟其他年輕人們一邊學一邊干的,現在已經是勉強應付了,要是那些機器搬過來了,他連走近去看看都得想想,然后他能干嘛呢
兩個半老頭子就在路上走著,各自想著心事,影子在路上越走越長,然后又被別的影子蓋住了,有人趕上了他們。
“深林”南山和黎洪停了下來,看著眼前帶著一隊學生的青年。
農業部門目前的部長和他們打了招呼,他的學生人類和狼人都有也一起行禮站直身體,稍稍低頭,今天采集的樣品讓學生們帶回宿舍去,深林留下來和南山他們一塊走,然后才用術師的語言說道“今年單塊地的收成估計會比上年降五成。”
南山點了點頭,黎洪倒是吃了一驚,“怎么差這么多”
“因為種子。”深林說,“去年那樣的高產不能再有了,種子留下來沒用。今年種的都是能留種的,我們自己要想辦法用這些不同種子再改良。”
黎洪不說話了,都知道種子是從術師那兒來的一樣,但是也都知道不能總靠著術師這樣做,像范天瀾現在在做的工程那樣,他們必須有自己再造的能力。南山嘆了口氣,“有那么多人要吃飯哪。”
“現在的收成夠對付了,我們還有新墾地。”深林說,“明年還要把赫克爾那邊的地也開發一部分。”
“已經決定了”南山問。他說的是把狐族也劃過來這件事,哪怕是在去年,沒有人會想把對面這個部落怎么樣,但現在經歷過這么多事,別的不提,狐族可是從早到晚眼巴巴看著這邊,是什么意思再明顯不過了。
深林說“他們說我們晾著他們,可要是我們真說了把他們加進來,誰又知道他們會怎么想雖說孩子也來這邊學習了,也有不少人加進了礦場工作,連他們來這邊偷豆子花生和玉米也沒怎么樣,可他們還覺得不安心,那就不如先試一試。其實不止狐族那邊,來過慕撒大會,現在又有人在學校學習的部落,明年春天也能分到點種子。”
黎洪皺起了眉,南山又習慣性摸鑰匙,“連那些部落也有”他們差不多是同時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