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得到了安葬,被拋棄的孩子找了回來,逃離者也無人追索,接應點的瑪希人一開始只給遷徙者食水等幫助,不說多余的話,只有遷徙者抵達下一個補給點時,瑪希人才會偶然地、低聲地同某些人說一兩句有關于瑪希城的事。瑪希人不向遷徙者吹噓一句瑪希城的富饒美麗,外邦人的慷慨慈悲,反而一路提醒他們互相扶持,只走大路,盡可能地休息和進食,到達城市后不要喧鬧,不要過于同外邦人對抗,尊重所有出現在他們面前的女人,并且因為瑪希城的外邦人厭惡領主和教會,并不想要他們塞過來的這么多人,所以外來者變成城市的居民需要通過許多考驗,而遷徙者如果想獲得食物和住所,唯有向外邦人出賣自己的勞力一途,很可能連孩子和老人都得去為他們干活如此等等。
這些零言碎語非常自然地從一些人口中傳到了所有遷徙者的耳中,并且出奇地沒有受到多少歪曲。瑪希人把他們的城市描繪成了一個規矩森嚴的異端之地,外邦人冷漠難以接近,管理城市讓他們煩擾,不喜歡沒有用處的人,總而言之,同老爺們天花亂墜的鼓動天差地別。但沒有人認為自己受到了欺騙,人們早已習慣世道的冷酷,瑪希人透露給他們的城市面貌充滿了真實感,所以他們反而相信那座異端的城市確實是一處宜居之地了。
只要干活就能得到住所和食物,這些外邦人可以再討厭他們一點
在親眼見到瑪希城之前,甚至在入住新城區時,遷徙者都對此深信不疑。
就這樣通過對言論的操控,瑪希城的開拓者為自己降低了一些工作的難度。這種工作方式不太“正確”,但是有用,在不失去希望的前提下,遷徙者對城市的期待越低,對管理者的安排就越服從,因為不敢過于期待,于是瑪希城的宏偉尤為震撼人心,有一席之地可棲身,每天都能見到新鮮食物的待遇也令他們受寵若驚,在半強迫遷徙者們結成組、隊和小街區等團體后,一些隱藏在人群中的不懷好意者也很快被分辨出來,新社區的秩序進一步穩定下來。
與此同時,瑪希城原定的生產和建設計劃也沒有停下,工業城的派遣支隊帶來了全方位的支持,人口暴增帶來的巨大壓力確實拖累了一些工作的速度,但也加快了一些重點工程的進度,比如說應對災民至為重要的醫院,只經過三個月的建設就投入了使用,就算完成的差不多只是外部設施,無論藥物、器械還是醫護人員都亟待填充,并且很難在短時間內得到補充完善,但這不會減輕它存在的意義。
這座綜合性醫院的成立進一步確定了瑪希城的地位。
雖然它同時也加重了衛生部門的負擔,醫院應當發揮它的作用,哪怕只有基礎的護理作用,然而在絕大多數逃難者的生平認知中,“醫院”是一種很難想象的東西,他們完全將為他們體檢,而后每日巡視街區的衛生員當做了正經的醫者,并為此感到敬畏不已,那些白衣使者加重了他們對“外邦人”的崇拜,但將病人轉移到醫院仍然是一件有困難的事。
災民可以接受衛生員把生病的人轉移到其他生活區,因為他們已經通過各種方式理解了這片城區的結構,他們不能跟過去眼見,卻能夠想見病人是住在什么樣的地方,受到怎樣的照料,但醫院是不一樣的。就算他們在新城區抬頭就能望見那片白色的高大建筑,他們也從來不會想要住到里面去。那雪白的墻壁,明亮的玻璃和巨大的存在感就像瑪希城本身,將他們這些卑怯的生命同外邦人這樣的群體區分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