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向他走來,目光中帶著謝寒關看不懂的情緒,這讓他似曾相識,好像在很久以前,也有人用同樣的目光注視著他。
只是回想了一瞬,某幅畫面閃現于腦海,謝寒關眼睛微睜,他頓覺荒唐。
不然他剛才一瞬間怎么會覺得,這個女孩的眼神,和他父親有幾分相似呢
一樣的驕傲,一樣的愧疚。
云柚朝他走了一步,神奇的事情發生了。
直面千萬蟲潮不曾退卻的元帥大人,竟然被一個不到他胸口的女孩逼得生生后退一步。
謝寒關臉色僵硬,攥緊了吊墜,直到玉瓊墜的棱角嵌進了肉里。
那股莫名其妙的心悸感,又出現了。
她的笑容含著苦澀“我知道的事情太多了,不僅僅是軍部暗號。”
云柚的記憶力太好了,堪稱過目不忘。
正是這恐怖的記憶力,讓她接下來說的話語順如流水,一字一句地道出謝家平生。
“謝長安,后繼無援,下屬背叛,他一人殺進蟲潮,戰死在第五星系外圍,尸骸被隕石撞毀,不可收回。”
“謝見海,蟲災反噬時,后軍抵御不及,他親率星艦扎入蟲群,他本人被蟲子們分食殆盡,但成功拖延了寶貴的一天。”
“謝辭明,普通星民被蟲王虜獲,他孤軍深入,救出民眾,自己卻不慎暴露,永遠留在了異星。那場作戰中三百余人獲救,唯獨他一人死亡。”
心臟如擂鼓,一下一下地泵出血液,灼燒他的四肢百骸。
謝家,曾是二百八十余人的大族,現今只剩下謝寒關一人。
謝家的族譜,那一列列的名字是用血和熱淚寫就的赤膽忠心,這些軍人都曾立下赫赫戰功,載于史冊。
但哪怕是謝家后代謝寒關,也不敢保證自己能記下所有先輩們的生平履歷,他們的結局。
他卻從一個素昧平生的女孩口中聽到了,甚至包括族內人才知道的秘辛。
他聽她念出自己或是熟悉或是陌生的名字,聽她說出這些人的功勛榮譽,這些人悲慘或壯闊的結局。
如同活著的史書,遲到的告喪人。
謝寒關怔在原地,一時間失去了反應的能力。
直到,他從云柚嘴里聽到再熟悉不過的名字。
“謝風生,”云柚微頓,閉了閉眼,才繼續念道,“謝家第二十四代族長,于蟲族戰爭中犧牲,身染惡瘴,雙臂斷裂,無藥可醫,念其一生征戰汗馬功勞,獲帝國最高榮譽勛章,記特等功。”
那是他的父親。
他以為早已淡忘的記憶,像是壓抑許久的反撲,如潮水般涌上心頭。
指尖冰涼,輕輕震顫。
那個偉岸的身影,總是告訴他“謝家代代從軍,守衛帝國邊疆,所求的不是榮利,也不為青史留名,只是希望帝國繁榮昌盛,海晏河清。”于是慢慢的,他也就把這句話牢記于心,并踐行為自己人生的寫照。
謝家守護帝國子民,卻從來沒想過會有人銘記他們。
謝寒關忘記的那些無從查證,但他記著的那些,與云柚所說一字不差。
她全都記得。
云柚忽地抬眸,看向了他。
“謝寒關,謝家時任第二十五代族長,當今唯一一個謝家人,位至元帥”
“可以了。”
謝寒關倉皇地打斷了她,他忍不住咳了一聲,喉頭干澀。
“可以了,不用再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