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是不知道,你的膽子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大了。”
曲燁仍慵懶地半臥在床榻上,不曾打理的金色長發淌到了磚玉鋪就的地面上。
縱使剛剛才得知了自家弟弟干出的好事,此時見到了當事人,曲燁的神情仍舊不喜不怒,目光平平淡淡,說話都慢條斯理。
“曲永,既然你已經聽到了,那么對于剛才女神大人所說的話,你有什么要辯解的”
十八年彈指即逝,分明曲永已經在這個位置上坐了這么久,但他看著曲燁,忽然覺得這么多年大概都是白過了。
曲燁就沒有變過。
喜怒不形于色,萬事處變不驚。
望著兄長的這副模樣,曲永面色沉沉,一股無名火從心窩燒起,劈里啪啦地迸著火星子,連骨頭都灼燙。
又是這樣。他陰沉地想道。
又是這樣不論他犯了多大的錯,做了多駭人聽聞的事,哪怕是女神開口實錘,可信度幾乎能達到百分之百的情況下,這個人的心性也像山岳般無可動搖。
秉公辦事,冷靜理智到了可怕的地步,只要沒有決定性證據,曲燁就不會偏信任何一方。然而一旦他看到了證據,他處理起自己血親來也絕不拖泥帶水。
看不到一丁點的人情味。
曲燁越是這樣,曲永越是惱火。
哪怕他一上來就直接對曲永定罪論處,喊來護衛把他押送入牢獄,曲永也不會惱成這個樣子。
不過算了。
曲永很快就冷靜下來,諷刺地想道,反正他的目的也從來不是給自己脫罪。
“辯解”曲永笑了,“不用了,兄長。我承認,邊河星的惡瘴交易是我做的,神樹的毒是我下的,我在皇位上碌碌無為十八年也是真的。哦對,我還給你和小妹也下了惡瘴。”
“證據的話,我懶得銷毀,以你的手段,一查就查得到吧。”
本打算旁觀好戲的云柚皺眉,事情的走向和她料想的不一樣,她對曲永這個人的認知,也出了錯誤。
她從邊河星一路到帝星,耳邊關于現任皇帝曲永的討論,無一不是“廢材”、“昏庸”、“貪欲享樂”,久而久之,她在心底也形成了這樣一個昏君的印象。
但是民眾口中描述的那個昏庸帝皇曲永,怎么會直言不諱地認了罪
如果他真的是貪欲旺盛的人,也必然貪生怕死,小人作態。然而曲永現在的表現,更像是無所謂。
無所謂罪行如何,無所謂自己會被釘上恥辱柱,無所謂抹黑皇室之名,更無所謂被萬人唾棄,眾叛親離。
孑然一身,他的眼里看不到對財富、權力或是美色的渴望,有的只是賭徒燃盡了一切后聚起飄散的灰塵,那孤注一擲的瘋狂。
感覺也是。大哥和小妹都出類拔萃,沒道理二哥就是個庸人廢物,如今看來只是刻板印象、誤解太深,實際上三兄妹沒一個正常人。
“不過,兄長”曲永忽然又笑了。
他分明已罪債累累,惡貫滿盈,當著曲家真正掌權人的面供認不諱,只要曲燁一句話,他就將被打入地牢、等待死刑,永世不得超生。
但曲永此刻卻笑得像個博弈的勝利者,他用一種得意又解脫、大仇得報般快意的眼神去看自己的血親兄長。糜爛的花從荊棘里掙扎著、扭曲著盛放,葉和莖都被棘割破,流出汁液,臨死前迸發出的生機,美得讓人骨髓發冷,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