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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毛脫了鞋,赤腳踩在地毯上,陳予懷拿遙控器把燈光調暗了。
昏暗可以吞噬掉不安和拘謹。
電視換到了電影頻道,在播一部老舊的電影。
船、碼頭,昏黃的色調,像油畫一樣的質感。
背景樂像流水,緩慢流淌著。
一毛只能想到一個詞曖昧。
電影是曖昧黏膩的,兩個人之間的氣氛也是曖昧微妙的,一毛靠坐在沙發旁,矮了他一個身子坐在地毯上,她把酒杯遞給他,他彎腰,順勢滑下來挨著她坐下。
并不打算給她循序漸進的空間,他冷靜、克制,但又隱約帶著一點攻擊性。
他本來就不是太溫善的人,只是在她面前總是多了幾分耐心,怕嚇到她。
一毛心跳漏跳半拍,故作鎮定說“小時候我很喜歡這么坐著看電視,但那時候你都不會陪我這么坐。”
他總是規規矩矩的,坐在沙發上,偶爾還要拉她起來,說這么坐著容易腰酸背痛。
陳予懷沒有否認,但不是不會,只是大約出于一種小孩子的自尊心,因為知道什么都愿意為她做,而在某些小事上格外堅持,就好像這樣就能維持自己的尊嚴似的。
但如果她多請求一遍,可能他就動搖了。
他拿杯子輕輕和她碰了下“現在也不晚。”
一毛“嗯”了聲,很容易就被他安撫到,有時候覺得他有種魔力,好像恰好長成了所有她喜歡的樣子。
眉眼喜歡,性格喜歡,就連不經意的一句話、一個表情,也喜歡。
“小魚,”她叫他,看他轉過頭,然后輕聲笑,“你喜歡我嗎”
好像問了一句廢話,但又覺得不問清楚總是沒有真實感。
他并沒有因為她問了句廢話而敷衍,點點頭“喜歡。”
一毛眨了下眼“可你看起來很冷靜。”
小魚側頭看她“你在怪我不應該這樣”
她搖頭“我只是覺得不太真實。”
她并不是沒有幻想過他也喜歡自己,甚至也知道他是喜歡自己的,但那種喜歡和愛情之間隔了多少,她并不能分清。
電影在嘰里咕嚕說什么,她也沒仔細去聽,只聽到男女主在交談,走在蕪雜凌亂的街道上絮絮低語,像她和小魚一樣,背景音可以掩蓋掉一些不安,稀釋掉情緒里的虛無和空曠。
她并不要求誰來百分百地愛自己,也不喜歡探究真假,一個人愿意主動說喜歡已經是很難得了,至于那喜歡幾分真幾分假,只要不做什么傷害她的事,她愿意相信那是百分之百的真。
可如果對方是小魚,她很貪心地希望他是真的愛她,不摻雜任何雜質和虛假。
陳予懷停頓片刻,舉杯一飲而盡,傾身過去給自己又倒了一杯。
一毛也學他,在他倒酒的時候把自己空了的杯子遞過去。
陳予懷低頭看她一眼,叮囑“少喝點,別又喝醉了。”
一毛“嗯”了聲,繼而反應過來“又”
他手上的動作頓了一下,然后扯了下唇角“上次真的不記得了嗎”
或許離的太近,上次的記憶對他來說卻清晰如昨日,他有些心浮氣躁。
好像也是這樣的環境,電影房里比這里更暗一點,沙發很寬,兩個人盤腿坐在上面,她起初離他有一人遠,慢慢越靠越近,最后肩抵著肩,她似乎覺得還不夠,于是靠得更近些
一毛困惑看他“什么”
大體知道她在說上次在他家喝醉酒,年少不懂事的意外罷了,回家還挨了頓罵,說小孩子不要喝酒,她還反駁,自己不是小孩子了。
她酒量確實很差,喝到斷片,什么也記不得,因為在一個相對安全的環境里,無非就是睡了一覺,被親家里人嘲笑,也沒多余的害怕和不安,也就懶得去探究細節。
忘記什么重要的事了嗎
陳予懷懷疑過她裝傻,但這會兒確信她是真的忘了,人在無意識的狀態下想要親吻的人,會不會也是一種潛意識的喜歡
他不知道,但突然生出了一些惡趣味。
他偏頭,靠近她,兩個人挨得極近,近到鼻尖都要碰在一起了。
“我們接吻了,還記得嗎。”他說。
一毛大腦轟然炸裂,她身子后退一些,手里的杯子晃了晃,酒水差點灑出來“我那個”
太過于震驚,以至于說不出完整的話。
他沒有逼問,目的達到了,回直了身子坐著,舉杯淺抿了一口。
一毛覺得自己酒量真的不太好,她意識已經有些渙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