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在那里,他看到了有關那只蜘蛛的各項詳細資料,所以留下來多待了一陣,手機和背包都被留在實驗室里,不在身邊。
他抱著梅,神情有些恍惚,身上的衣物因為吸飽了水分而開始失去保溫作用,反過來搶奪他身上的熱量,激起他身體的輕微戰栗,口中不斷重復著道歉的話。
今天是貝爾納黛特二十歲的生日,她前不久才被美國芭蕾舞劇院錄取。
還有將他從小撫養長大的叔叔,是他在這世界上僅剩的兩個親人之一。
這一切都是因為,他今天沒有按照承諾準時回家,所以他們才會在取蛋糕的路上發生意外。
一想到這里,彼得就感覺到一陣極度悶窒的痛苦翻滾在胸腔里,割裂他的血肉,掐住他的咽喉,讓他感到渾身冰涼,呼吸困難,只有眼睛是酸澀滾燙的,心臟跳動到疼痛。
這時,一陣凌亂急促的腳步聲從身后傳來。
他緩慢偏頭,看到瑪德琳被一個護士攙扶著,朝手術室的方向失魂落魄地跑過來。
她拼命想推開護士的手,干裂的嘴唇顫抖著,斷斷續續地吐出并不清晰的話語:“貝妮貝妮,她怎么樣了我不該讓她一個人在家的都是我的錯”
看到仍然大門緊閉的手術室,她整個人就像瞬間被抽去了所有生氣一樣垮塌下去,跪在地上,眼淚洶涌地流淌出來,卻哭不出任何聲音。護士擁抱著瑪德琳,像抱著一個孩子那樣安慰她。
彼得松開梅姨,慢慢走到瑪德琳面前,看著對方那雙和貝爾納黛特如出一轍的冰綠雙眼,嘗試了幾次才發出聲音:“對不起對不起”
瑪德琳呆呆地看了他一會兒,好像十年來第一次見到這個少年那樣陌生。
然后,就在彼得的影子試圖向她道歉時,她突然一下子回想起貝爾納黛特曾說過的,她無法控制對方影子的事,頓時像是被什么極為痛苦的回憶刺激到,踉蹌著站起來推開他:“我不要你道歉,你什么都不要說我只想看到我的貝妮,你不要說話,你什么都不要說,什么都不要說”
她早該讓貝爾納黛特離這個男孩遠一點的,就像她當初也該阻止自己的女兒離那個男人遠一點一樣。她沒有照顧好自己的女兒,也沒有保護好貝爾納黛特。
過于激烈的情緒是她的宣泄,更是對彼得的遷怒。
這時,幾個穿著警察制服的中年白人男性跟著一名護士走了進來:“貝爾納黛特瑞恩和本杰明帕克的家人在嗎”
瑪德琳猛地轉頭看著那兩個警察,呆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連忙跑過去抓住警察的衣服,手上用力到骨節都開始發白:“你們抓到那個人了嗎抓到他了嗎”
“冷靜點女士。”警官有些不悅地抽回被瑪德琳抓皺的衣服,看著她和同樣表情急切的梅姨,回答,“出事的地方實在太偏僻了,那里沒有路燈沒有監控,什么都沒有。離案發現場最近的一個攝像頭倒是拍下了逃逸汽車和司機的照片,所以我們需要你們的幫助,確認你們是否認識這個人,也好判斷這是否只是一場意外而不是蓄意事件。”
“來吧,女士們,先坐下再說。”護士說著,和旁邊的警員一起扶著瑪德琳和梅姨暫時離開了。
另一名警官看了看彼得,又看了看頭頂亮著紅燈的手術室:“也是親屬”
“我是本杰明的侄子,也是貝妮”他說到這里,停頓一下,語氣前所未有的僵澀,“貝妮的朋友。”
警員了解地點點頭,還是將手里的肖像畫遞了過去:“那有沒有可能你見過這個人”
他的語氣聽起來沒抱希望,只是例行公事地問一下。而事實證明他是對的,因為彼得確實沒有見過。
“好吧。”他不帶多少情緒地回答,伸手想要收回那兩張肖像畫。彼得卻突然說:“我能保留它嗎我得再想想。”
警員挑了挑眉:“當然,如果你想起來什么,就請立刻告訴我們。”
他接過那張畫像,雨水和眼淚從手指上暈擴開,將紙張浸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