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過去,他從有著母親溫柔懷抱的夢中醒來,看到卻的不是自己房間里的明媚陽光,而那個手腕內側紋著“062”的女孩。
她似乎一夜沒睡,現在已經困得倒在哈利旁邊,一頭濃密的紅銅色卷發凌亂披散著,身上除了那件破破爛爛的病號服以外,什么都沒有,細瘦的手臂肌膚蒼白,被自己緊抓一夜后留下了明顯的紅痕。
難以想象她究竟是怎么在這種條件下熬過一夜并保持健康的,哈利愣愣地看著對方好一陣,感覺這個場景很新奇,甚至非常古怪。
因為印象里,每次他生病的時候,只有媽媽會這樣耐心地守在他身邊,細致無比地照顧他,直到他醒來。
可是現在卻換了一個人,而他甚至不知道對方是誰。
那是近十三年前的真實回憶,卻總是如鬼魅般一直纏繞在哈利的無數個夢境里,徘徊不去,反復啃食他的內心,甚至慢慢滋生出一種扭曲病態的執著。
他有點不記得自己當時有沒有試著逃跑過了,但夢里的他仍舊躺在女孩身邊,一動不動地望著她,直到她逐漸醒來,睜開那雙燦爛如晴空的藍色眼睛,瑰麗得快要燙化他的心臟。
當然,按照記憶中并不算太清晰的細節,那時候的他應該是害怕得要死,在發現對方即將醒來時便慌慌張張閉上了眼睛,假裝仍然在昏迷,直到
“要來點糖果和吃的嗎”哈利聽到她這么問,伴隨著同時響起的還有一聲塑料包裝被撕破的清脆聲音。
這應該是稍后的某段記憶,夢境把它們搞混了,哈利想。
他坐起來,在一片昏暗近無的灰光中看著對方,手里被塞進幾個形狀不規則的糖果,還有一個發硬的芝士面包以及一瓶沒有名字和生產日期的雜牌果汁。
如果是放在平時,這些東西根本不會出現在哈利的視線里。它們實在太廉價而且低劣,一看就是商場里急于出售的臨期食品,向來對他操心過頭的管家絕對不會允許他觸碰這些與健康毫不搭邊的便宜玩意兒。
但是在經歷了一夜的發燒與極度饑餓后,哈利現在竟然詭異地覺得它們味道很不錯,第一次在不需要催促的情況下就自發吃完了這頓潦草的早餐。
見狀,女孩又摸出幾個糖果遞給他。透明的包裝紙下,那些糖果就像是被切割成塊的寶石,介于藍色與綠色之間的冷調色彩,上面裹著一層薄如新雪的糖霜。
“為什么給我這個”哈利吸了吸鼻子,用帶著濃重哭腔的聲音輕輕問。
他看過很多動畫片,里面的每一個大反派都跟眼前這個小女孩差不多的兇狠殘暴,讓人恐懼。凡是被他們抓住的人或者其他別的什么,只要是活的,都會被折磨得奄奄一息。
可昨天晚上,她不僅在他生病的時候照顧他,還給他東西吃,哈利被她的行為弄得有點迷糊了。
“隨手拿的。”女孩回答,顯然并沒有領會到哈利真正想問的問題,只以為他是在問為什么要給他這個糖果,“看著跟你的眼睛顏色很像。”
“眼睛”他傻乎乎地重復。
“難道沒有人告訴過你,你的眼睛顏色很特別嗎”
女孩仰起臉看著他,周圍的場景開始逐漸改變,像是有雨水正在滴落進這片灰暗死寂的空間,抹開大片霓虹燈般的光亮。
與此同時,她的樣貌也有了變化,從瘦弱的小女孩慢慢蛻變成一個高挑美麗的少女,聲音也由一開始的清甜軟糯變得更加悅耳活潑,還帶著種羽毛般的撩人與細滑“很像這種薄荷味的琥珀糖。”
秋夜大雨后的紐約,滿目燈火輝煌,斑斕如同一整個初生的宇宙般綻放在她身后。
而那句來自十三年前的話語,如同魔咒般,再次一字不差地重現在了哈利的聽覺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