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往日無冤近日無仇,就能一直相安無事,這天底下也不會生出那么多仇怨,總要有人先撩撥。而先撩撥的,多為以大欺小,恃強凌弱。
鄔寧捧著一盞熱茶,緊盯著燕榆和沈應。
燕榆無故對慕遲發難,待沈應倒是很講義氣,他說“表姐要罰就罰我吧,這事跟沈小四沒關系,是我看那個慕遲不順眼。”
“巧了,我現在看你也很不順眼。”
“那我也跪兩個時辰就是了。”
燕榆說著,向后退了兩步,退到風雪漫天的亭子外,撩開衣袍,干脆利落的跪在了雪地里,看鄔寧的眼神滿是不服氣的倔強。
沈應見狀,與燕榆一同跪了下去,他心里大抵是知道,自己同燕榆不能比,沒有那么硬的靠山,也沒有和鄔寧從小一起長大的情誼,緊抿著唇,猶豫了半響,方才開口說道“陛下,此事歸根究底,全因微臣而起,且微臣沒能勸阻世子,亦沒能及時稟明陛下,還請陛下”
不等沈應把話說完,燕榆便急匆匆的打斷“跟他沒關系,他勸我好一陣來著,是我執意不聽。”
人心都是偏著長的。
燕榆是這樣,鄔寧也是這樣。
“你們平白無故的去欺負慕遲,又跑到這來演一出共患難的戲碼,很好,真是好極了。”鄔寧放下暖手的茶盞,冷冷睨著燕榆“你這么懂宮里的規矩,可想過自己越過君后,越過朕,插手后宮之事合不合規矩,這天下難道改姓燕了嗎”
燕榆是生平第一次見到鄔寧這般作態,面上不禁露出幾分驚愕“表姐”
燕榆的心思不難猜,他只是有所仰仗,肆意妄為慣了,有些不知道天高地厚,再者,他并沒有將慕遲當回事,在他看來,慕遲不過宮中一個小小的侍應,其父遠在遂州,于京城毫無勢力,即便鄔寧格外寵愛慕遲,也不會為了慕遲與整個燕氏一族翻臉。
而這正是鄔寧的心痛之處。
連真心實意拿她當表姐,在燕賢身邊日日受教誨與拘束的燕榆,尚且跋扈至此,可想而知,那些燕家子弟在霖京城中又是何等的氣焰囂張。
燕氏一族在自取滅亡,且無可回頭。
至于慕遲
鄔寧沉下眼,毫不留情面的對燕榆道“遂州地處荒涼,屢屢遭北漠蠻夷侵擾,是遂州將士以命相抵,方護得一方百姓平安,不至于丟了晉朝疆土,而慕家人世世代代鎮守邊關,驍勇無畏,滿門忠烈你呢,你燕榆自生下來這十五年間,錦衣玉食,窮奢極侈,哪一樣不是民脂民膏,你可曾為百姓做過什么怕是連街邊乞兒也嫌臟,不肯走近了施舍一個銅板。”
“”燕榆漸漸低下頭,悄聲說“我知道錯了,表姐,你罰我吧。”
鄔寧和燕榆一同長大,自然清楚他的秉性,所以相信,燕榆是真心實意的認錯,發自肺腑的反省。
可這件事,鄔寧不能輕輕揭過。
她要用燕榆以儆群臣,同時,也算給燕榆留一條生路。
“罰你,怎么罰你,是叫你也跪兩個時辰,還是打你一頓板子。”鄔寧冷笑“依朕看,合該讓你到武門郡去,好好體會體會邊關終日風沙的苦楚。”
遂州,武門郡,那是京城人眼里的流放之地。
“表姐”燕榆猛地抬起頭,不敢置信的看著鄔寧。
沈應同樣愣住了,他深知鄔寧對慕遲的偏愛,也想過鄔寧不能輕饒了燕榆,可他萬萬沒有想到,鄔寧會為了慕遲將燕榆流放至遂州,以燕榆的脾氣,去幽州外祖家都是要脫一層皮的,何況那等窮鄉僻壤的北漠。
“陛下,世子他”沈應咬咬牙,艱難開口“世子畢竟年幼無知,還請念在他是初犯的份上從輕處罰。”
“你也覺得,去遂州是重罰。”鄔寧起身,緩緩走到沈應跟前,冰涼的指尖劃過他眼角那顆淺淡的血痣“可慕遲是自幼長在遂州。”
燕榆終于意識到,鄔寧不是在嚇唬他,鄔寧是真的打算讓他去遂州。
從未離過京城的公爵府世子徹底慌了神,他跪伏著上前,一把攥住鄔寧的衣擺“表姐,你饒過我這一次吧,我不想去遂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