鄔寧實在稱不上好脾氣,慕徐行沒少見她對大臣動怒。
她發起火總摻雜著一點小姑娘獨有的嬌蠻任性,卻比所謂的喜怒不形于色更難以揣摩,尤其當她噘著嘴埋怨大臣辦事不利并附贈幾句威脅的樣子,天真且殘忍,有一種令人膽寒的壓迫感。
這是慕徐行見過的,還有沒見過的。
徐山一貫廣結善緣,又跟著當紅得令的主子,宮里許多仆婢閑來無事都愿意奉承奉承他。
拿什么奉承呢自然是他所仰仗的主子。
如今宮中最風光的,除了慕徐行便是沈應,可兩個人在鄔寧跟前的地位當真天差地別。
沈應的風光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無非是仰賴沈家近些日子的勢起。按說鄔寧看在沈家的面子上,該對沈應更溫存,偏偏她在沈應那里總陰晴不定,甚至一時有個不痛快,還會將跪在她腳邊賠罪的沈應踢倒在地。
鄔寧待慕徐行何曾如此,即便偶爾倦怠煩躁到了極點,也只是一聲不吭的坐在那,默默消化掉這些負面情緒,對比之下,說把慕徐行捧在手心里都不為過了。
徐山與瓊華宮積怨甚重,很樂得聽旁人講述沈應是怎樣吃癟的,聽完自己開心還不夠,必定要再同慕徐行好好說道說道。
慕徐行卻不能和徐山共情。
鄔寧對他太好了,隱隱到了討好的地步,這反而令慕徐行不自在,覺得自己像個遠道而來的客人,又或者說,是遠道而來的大客戶。
慕徐行坐在軟榻上,耳邊不斷回響著方才在殿外聽見的那略有些親昵的爭執聲,心中久久難以平靜。
鄔寧捧著一本奏折坐在他旁邊,兩條腿晃晃蕩蕩,如同貪玩好動的小孩,沒有片刻安穩,可那雙眼睛里卻有一種久居上位的,對世間萬物都不屑一顧的漠然“你瞧這些人,越來越不成樣,一點破事也要特地上個折子。”然后撇撇嘴,又說“早晚給他們好看。”
什么叫“好看”,重則抄家,輕則貶官,不論輕重對那些尸位素餐的官員而言都是大禍臨頭。
“欸”鄔寧突然喚他一聲,撐著袖口興致勃勃地說“我才發現,咱們兩個今日穿得衣裳是同一塊料子,你看你看,心有靈犀”
慕徐行抿唇,想開口附和,又不知該說些什么。
鄔寧雖正處于愛美愛打扮的花樣年華,但她對衣裳首飾之類的東西并不上心,這些無關緊要的瑣事自有專門的宮婢負責,所謂心有靈犀,不過是鄔寧想博他一笑。
“怎么啦”鄔寧倚在他肩膀上,輕輕搖晃他的手臂“好像又生氣了”
慕徐行偏過頭,低聲問她“陛下為何待我這般好”
果然。
就知道是要來這套。
鄔寧覺得慕徐行有時候真像那種養在深宅大院里,整日多愁善感患得患失的小婦人,一會兒不同他說幾句甜言蜜語他就渾身難受。
“我對你好嗎相比你對我,恐怕是遠遠不夠的。”鄔寧抱住他,將他腰間的玉佩穗子一圈一圈纏繞在手指上“讓你在宮里,終歸是委屈你了。”
慕徐行愛矯情,也是真好哄,鄔寧三言兩語便叫他重拾笑顏,而后問其來意。
“我想出宮一趟。”
“出宮做什么”
“有些東西一定要自己親眼所見。”
鄔寧了然,沉思片刻道“我這幾日都不得空,讓那個誰,曹全,讓他陪去出宮去轉轉吧,他在宮外人脈很廣,消息也靈通,對了,還要帶上小山是不是小山估計要悶壞了。”
鄔寧不僅待他好,待他身邊人同樣很好,慕徐行不能不感激,正因如此,他要竭盡所能幫鄔寧完成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