鄔寧沒有盡興,也提不起精神再殺一盤,她身子向后一靠,陷入圍著軟墊鋪著厚實羊毛毯的小角落,雙眸半睜,長睫低垂,神情一下子變得懶洋洋,像吃飽喝足打算睡上一覺的小獅子:“聽聞前幾日你府上抬出去個婢女,死的不怎么體面,彈劾你濫殺無辜的奏折我都收到好幾本。”
鄭韞撿著棋子,不緊不慢的區分黑白,兩三顆兩三顆的收回到棋簍里。雖然這差事根本無需他伸手:“并不無辜,她深更半夜潛入臣的臥房,臣以為她意圖行刺。”
“那也是良家女子,好端端的死在你府上,你就是有一百張嘴也辯不清,那些奏折無一不叫你正人先正己,搞得我很為難。”
“臣已經將府中仆婢統統換作賤籍死契,這種事絕不會再有第二次。”
鄔寧輕輕嘆息:“你在朝中樹敵太多,可得慎重,別再叫人捏住話柄,不然就算我想維護你,于百官那里也說不過去。”
這話乍一聽,像是天子勸誡近臣,然細細分辨,卻暗藏玄機。
鄭韞掌管鸞司衛,手握生殺大權,在京中耳目眾多,仿若盤在梁上的一條毒蛇,那雙眼一瞬不瞬,陰森森的吞吐著蛇信子,叫人不由脊背發涼,終日提心吊膽。
而如今朝堂上再無讓鄔寧忌憚的眼中釘肉中刺,她的目光投向了邊疆塞外。一旦出兵遠征,必定是要調動一國之力,此等局勢下,若朝廷人心浮動,反倒不美。
說白了,鄭韞于鄔寧而言已經失去了原本的作用,眼下弊端遠遠大于利處。
鄔寧無意過河拆遷,更無意丟棄鄭韞這柄快刀,她只不過是想稍微削減一些鄭韞的權力,叫大臣們肩上輕快點,好踏踏實實辦正事。
“我明白。”
“你真的明白?”
“嗯。”
鄔寧便沒再多言。
很快抵達獵場。營帳在山腳下,正對著一片波光粼粼的小湖泊,湖泊四周并無蘆葦,只有一排銀杏樹,金黃的銀杏葉子隨著風撲簌簌的掉落在湖中,幾乎鋪滿了那一側的湖面,成群結對的野鴨猶如一艘艘小船在水里前行,波瀾推開銀杏葉,留下一道道水痕。
雖已入冬,但觀此風光,仿佛仍在秋日里,實在令人心曠神怡。
“陛下!”沈應車馬遲來,晚鄔寧一步,小跑著趕上前,許是逆著寒風嗆了冷氣,眼皮干紅,很急促的喘息,略有些艱難地問:“咱們幾時去獵鹿?”
沈應平日便喜騎射,這次圍獵頂數他最高興了。
鄔寧看著他道:“朕要先去一趟大營,你若心急,就找幾個人陪著上山里轉轉。”
一聽鄔寧不是單純出宮來玩,沈應面露失落,不過還是善解人意地說:“那我等陛下回來。”
鄔寧點點頭,命人牽來她的馬駒。
去軍營的路較為崎嶇,騎馬更方便些,荷露不通騎術,腳力有限,自是不能跟隨,唯恐大營炭火不足,鄔寧待久了會著涼,特地給她添了件頗為厚實的斗篷,那斗篷匝著溜光水滑的紅狐貍皮毛,嚴絲合縫的圍攏一圈,簇擁著一張巴掌大的小臉,更襯得她面色紅潤。
“陛下可得早些回來。”沈應忍不住道。
鄔寧握緊韁繩,翻身上馬,瞥見站在遠處的慕徐行,只當做沒瞧見,垂眸對沈應說:“你同朕一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