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性格畏縮,在同學面前話都不敢大聲說,十五歲叛逆,十六歲退學,十七歲為養家出江湖跑社會,低聲求人看盡臉色。
一個天南海北,恣肆尋歡,一擲千金。
一個囿于南城西區,胳膊上燙滿了油疤。沒錢的時候,去傍晚的菜市場撿過菜葉,有錢的時候,也為了幾塊錢和人叉腰對罵,祖宗生-殖-器全部出來。
那些曾經的日復一日。
在短短一年里,好似都變成了前塵往事。
楊紫嬋半闔著眼,臉色蒼白,在“滴滴答答”的器械聲中,靜靜望著毛線。
她想笑,力氣卻不夠牽動唇角。
“你會嫌棄我嗎?”她極度虛弱,但努力把每個字都發清楚,“不懂藝術,眼睛也沒啥審美。”
“會。”毛線眼睫顫著,“所以你多撐一會兒是一會兒,多撐一秒是一秒。”
“嫌棄你也沒辦法,”楊紫嬋說,“我這輩子都掙扎在市井,就指望你以后替我……去看星星。”
毛線說:“我不看星星,陸允信和江甜才喜歡看,不過你要是想看,我可以勉為其難她們家蹭望遠鏡看一次,你還真是沒見過世面,要不要考慮熬過去,我們翹了醫院去走走?”
“不想動了,”楊紫嬋早已習慣她的刀子嘴,費力地笑了一下,“我沒見過世面不要緊,我也算以后和你搭上了一輩子的關系。”
毛線應好,又沒忍住:“你真的熬一熬吧,我并不是很想和你搭。”
楊紫嬋雙眸宛如一片渙散出包容形態的海。
她笑著,語速很慢又很輕,“你現在……可以牽一下我的手嗎?”
毛線挨著楊紫嬋的那只手手背上掛著點滴,但仍是費力地朝她伸去。
楊紫嬋也慢慢把手朝毛線靠。
毛線一邊害怕塑膠管碰到她,一邊嘴上嫌棄:“我取向男。”
楊紫嬋輕輕地,“我知道。”
“不是女。”
“我知道。”
“懟你那么多次……其實你人還好。”
“我知道。”
“那些話都是玩笑話。”
楊紫嬋聲音越來越小:“我知道的……”
兩個人的手隔了一厘米,毛線停一下,手探過去,出聲是強撐淡定的哽咽:“謝謝你……”
這次,無人應答。
楊紫嬋的手指擦過毛線的掌心,然后,重重跌落。
旁邊的護士記錄:“死亡時間。”
“北京時間201……”
雜音越來越小,毛線就著手心那一抹冰涼的回音陷入麻醉。
接著,被推進了手術室。
門外,墻上有方小屏幕,可以看到里面的場景。
楊紫嬋閉眼的那瞬,陸允信抬手捂住了江甜的眼睛,“會過去,馬上就過去了,一切都過去了……”
江甜喉嚨連滾著,發不出聲音。
手術很順利。
毛線從麻醉中醒來,四下皆是安靜。她雙目纏著紗布,漆黑中,小心翼翼又不敢相信地開口:“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