鳴得以為她會拒絕,因為無論是誰,都看得出他的來意。而她的平靜也給出了答案。
潘宛如垂下頭來,看了一會他的眼睛,他努力瞪著想讓自己的說法很純良,雖然不知道是不是做到了那個純良,但是眼睛給瞪得酸了,這已經是他的極限了。
隔著山風與他安靜相望的宛如正微微垂下頭來,發頂處束起的高髻上道巾隨風飄動,被已經墜到山邊的那一點點暮光回映出層層疊疊的光影,直映到她臉上去,就像是她無一情緒臉上倏然做出的表情,明明耀耀那樣好看,可日光墜得太快,天色仿佛就在他們這個默看之間黯淡了下來,她的表情又成了一成不變的空白,絕色還是絕色,就只是媚眼空空,不含及一絲悲喜。
山風越發唿嘯得劇烈,他的抽痛聲直接被撕扯破碎,用了下力才感覺出腳確然是傷了。心上反卻安定下來,原本一直裝出痛楚的表情慢慢抽離了開來,眸中隱約現出一點笑意來,良久,他沒有挪開看向她的目光。
這世上的事,也許當真是唯其有之,似以像之。宛如之前看到他受傷的樣子,應該早就猜出是裝的,是以并沒有打算要救他。他表情輕得平淡,一動時乍然而起的痛色,留在她眼中。
“施主腳上傷了么,便是貧尼的禪房又要如何移動過去”她問得雖然平淡,卻不冰冷,直到在扶他回去的路上,她又搭救了一只松鼠。將他們一同照顧的時刻,他才感覺到,她如一的平靜。
給松鼠包好了傷口就輪到他了,這樣刻意排在那小家伙的后面就是想得到優厚照顧。
一挪動,他就喊疼,宛如無法,只得將他膝上的布料一層一層剪開,她動作極是輕柔,用清水清洗了傷口就開始敷藥,卻什么也不問鳴得就像他們本是不相識得。
他忍了半晌,想要質問,又怕嚇到她,所以改成了,無關緊要的,“這是什么藥聞上去有略略的香。”
宛如聽聞他如是說,表情仍只平靜,“只是一般的化淤藥物。施主回去可改換力道更大的一些藥物。此山中并不盛產化淤草藥。”
鳴得猜不透她心意。卻再也忍不住那些一時含在口中要對她說的話,“你,在這里還好嗎”
她手上的動作不停,只在已經剪開小口子中心,均勻涂了藥,觸及他傷處時掃了一眼他咬牙的樣子,再輕再柔一些繼續涂藥。一切做得結了,才輕輕將最外面的衣服放下來,答非所問道,“不知施主可信我手藝,依我這新學的本領看來,施主的骨頭沒有什么事,可能是剛剛那里長年絲草積累的原因”
話到一半,忽然被鳴得接了過去,“那也未免太過可惜了。”說到這里只覺得喉頭梗住,幾乎是咬著牙,說下去,“傷得那么輕,我就不能賴在這里了。不過是我真的傷得輕,還是姑娘本就不想再留我了”
她的目光一分一分地從他腿上褪去,將手中的藥,交給身后也是尼衣打扮的婢子,目光已經看向那只可憐的松鼠,話卻是說給他聽的,“施主可用齋飯”原本坐在禪床上的仰頭看向她的鳴得,忽然硬生生地直立起身來,“想要讓我走,又為什么救我”話尾處是被他這一起身膝頭用力時的痛楚再起的抽氣聲,和衣襟掛落的銅盆墜在地上咣啷啷地響聲,響聲落地直散出其中半盆清水來。那水濺濕了宛如的裙角,聽她吩咐去外面備齋飯的婢子聽到聲音驚得沖了進來,站了一會兒,半晌,又慢慢退了出去帶闔了房門。
潘二姑娘回頭向他行了個禮,“不是貧尼不留施主而是施主身上的傷還是及早救治才好。”
燭火融融之下,溫暖燈光之下,鳴得嗓音干澀,“你在恨我么。”
蕩在燭光閃動里的眸子輕輕看了他一眼,安靜地搖了搖頭。沒有說話。卻仍然做勢要向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