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載匆匆而過。
趙易寒坐在小小的客船上,倚著窗戶,端著一杯暖酒,看外頭的河面。
樓船和畫舫一艘連著一艘,漁船或大或小,個個鮮亮齊整,漁民們皮膚黑得發紅,可是瞧著身強體健,衣服雖然略顯破舊,露出來的肌肉卻泛著油光。
趙易寒一眼看過去,心里就有點意外,這南安城竟仿佛有一點盛世景象,老百姓們日子看起來過得極好。
這條南河,更是充滿生機與活力。
四年未歸,一路從洪洞穿過四個縣城,直達南安,看過別處的情況之后,再看此地,心中不禁更是震撼。
外頭遍地饑民,餓殍盈野,小小南安,到有些世外桃源之相了。
撐船的老漢似是看出他的震驚之色,略有些得意地一揚眉“客官來得可很是時候,五月節馬上就到,咱們海王要舉行帆船賽呢。”
后頭烹茶的小漁女聽見自家爹爹說話,也是一臉興奮,“小女還聽聞海龍軍的大人們,也有好多都要參加,扶旻國,南沃國還有高手要專程過來,客官您要多呆幾日才好。”
趙易寒一怔。
坐在他身后不遠處的言慧慧也聽見這幾句話,百無聊賴地嘆了口氣。
言慧慧身邊一個嫩黃裙子的嬌俏少女,已經因為暈船雙眼直冒星星“啊啊,別管什么海王、土王還是什么亂七八糟的王,我也不想看什么破爛帆船賽,趕緊回京城是正經,這鄉下地方沒什么好玩的”
老船夫瞥了她一眼,見她年幼,到也不好計較什么,但還是勸了一句“小姑娘,在南安城還好,你要是上了船島,有只言片語對海王不敬,被人套麻袋沉了海底,保準你家人連塊骨頭都找不到。”
小姑娘登時怒上心頭,眉毛豎起,鼓著臉氣哼哼道“好大的臉”
言慧慧忙一把抓住她,小聲哄“好蘭蘭,咱們出門在外,還是少生是非。”
趙易寒瞥了她一眼,輕聲對老船夫道歉“我這妹子不懂事,老丈莫要計較。”
老船夫搖搖頭,沒再理會,也沒了聊天的興致,慢悠悠搖著船。
趙易寒松了口氣,心里卻有點不安定,實在是那位海王疑似故人
這總讓他有一種虛幻的,很不真實的感覺。
他那個曾經的小未婚妻,方家的大妹,在他印象中的形象已經逐漸模糊,只朦朦朧朧地記得,那是個有點靦腆沉默的小姑娘。
“怎么可能”
這兩年江湖盛傳,海王富有四海,天下財富,她獨占其三。不光占了,還能占得安安穩穩,但凡有人觸其鋒芒,最后都是被吞噬的結果。
就說如今,他由海路入南安,換做四年前還不知要受多少罪,如今坐快船,不過區區兩日,而且往年橫行無忌的海盜都沒了蹤影。
這一切全賴那一位的赫赫威名。
便是如他一般,一心只讀圣賢書的書生,對海王的事跡也如雷貫耳。
知道她剪除龍王島等十六個大水寨,統領四海,扶持自己的勢力,大周水面上的客運船舶,至少有四成出自她的船島,而且逐年增多。
海上群雄俯首稱臣,在她的地盤上,做水上的買賣,都得遵她的規矩。
趙易寒一笑,人生還真奇妙
南安城亂那一年,父母說有敵人找上門,他們一家舉家搬遷到洪洞縣去。
他心里隱約覺得,自己的身份或許有什么不妥之處。
畢竟一個普普通通的小商戶家的兒子,不會有非殺自己不可的仇敵。也不可能有像姜先生那般,學富五車的名士,愿意傾盡全力去教導。
他轉頭看了一眼,側坐在船上,和手帕交小姐妹頭碰著頭說話的小表妹。
如此天真爛漫,卻頗有修養氣度的表妹也不是尋常人能有的吧
也許他有一個很富貴的家世,或許家里和人結了仇,所以他才必須隱姓埋名地活下去
唔,畢竟方家的小丫頭都成了海王,他有個讓人心驚膽戰的身世,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其實也無所謂,他總歸只是趙易寒而已,無論前路等待他的是什么,他都相信憑借自己的努力,他能擁有很好的一段人生。
一晃神,船身忽然搖晃了兩下,驟然停止,前面一團混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