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氏道“晚上被拉著吃了一口酒,勁道兒這會子還沒下去,就把家來的事體都理一理。尤其幾個孩子的大事,先順出一個頭緒再說。”便問“由兒的親事,老爺那邊都說得了老爺怎么個說法,可有責怪不曾”
章望點頭道“便是下半天逮空兒稟告的。虧得有大姑太太的書信,如海又一力幫忙說項,老爺也只能說兩句自作主張,算是把這一關過了。只是太太那里明朝你怕是也免不了要受幾句話。”
洪氏笑道“老爺都應下了,太太還能不依準就說幾句,也是有限的。何況咱們多少有些先斬后奏,太太要惱也是常情。我只管老著面皮,多賠會子笑臉罷了。”
章望聽說就忍不住笑,道“你也留神些,別在太太跟前露了相,白生出其他的事體來。”又問“我剛外頭過來,看到東邊屋里有燈。你是把眉丫頭又給搶來了先頭不是跟四嬸說好的,這一年都在茭蒲巷住這番雖說有由頭,但這一天兩天的,時間短了不能盡興,反而教更多了牽掛。藕斷絲連,以后越發的難戒不是”見洪氏撇了臉、努了嘴,明晃晃的一肚子不服,章望自己先笑了,扶了洪氏肩膀,手下稍稍用力替她揉捏,口里說“真論起來,眉丫頭接過來,也好。這不,才小兩個月不見,今朝上半天晃著一眼,怎么就連下巴頜子都尖出來了直唬了我一跳。老五兩口子也是不會養人,明明這邊白白凈凈、珠圓玉潤的一個丫頭,從年初到那邊,就眼見著一天天地瘦。眉丫頭又不是那等心窄、慣會自作自踐的,這樣的情形怎么就沒的人理會等明兒我就找老五說道說道。”
洪氏聽了,這才笑起來,道“到底是咱們身邊看著大的,大爺這樣想,是眉丫頭的造化。”拉近了低聲告訴說“四嬸讓老五家的帶攜眉丫頭知道些家計,生生把個丫頭給勞煩瘦了。眉丫頭才多大,每天過問一堆瑣碎事不說,還要做備嫁的針線,夜里還要讀書,哪里就扛得住按說,女孩兒出嫁前學些家務人事處置也是常理,做人媳婦總不能跟做姑娘時一樣俗事不問、百無煩憂。四嬸和老五家的所做,原也不錯。然而照我想,眉丫頭要嫁去的蔡家,不論出身究底、家業根基、行動規矩,都跟咱們家最是不同。老五家的只管把府里日常的行事教給眉丫頭,怕是十成里至少九成半都壓根兒用不著,余下的那半成,到眉丫頭手里也要再折中。倒不如索性不告訴那些瑣碎條目,只把錢財人事出入的常理大節教會了她所謂萬變不離其宗,知道這些關節,就要舉一反三、觸類旁通也容易。我原打算著一年慢慢地教她,再有老太太那邊知道蔡家的根腳習俗,給眉丫頭當故事新聞一點點說給她,也是大爺常說的教人處事要潛移默化,潤物無聲的意思。偏偏四嬸又把她給接了去。”
章望一邊聽,一邊點頭。要知道章舒眉所許恩平侯府蔡家,實不是尋常勛貴門第其高祖蔡駁,正是平帝蔡皇后之侄,丞相蔡驤庶弟。蔡駁族中排行二十七,素向不得父祖兄長看重,十二歲自請從軍,恰投在督撫吳翔吳天官帳下,學兵法、拒匈奴,破陣潰敵,上陣七戰六獲大捷,二十四歲時便累軍功十二轉,平帝親封武成侯、昭武將軍。后蔡驤權勢滔熾,倒行逆施,謀亂竊國。蔡駁非但不與同謀,約束兵馬嚴守邊庭,更在世祖武帝倒逆伐賊之時第一撥率部歸附,沖鋒陷陣,助世祖恢復王朝正朔。兵鋒指到神京,五日城破,蔡驤挾偽帝、國璽竄逃,蔡駁率部追擊,中流矢,毒傷不治而亡。故世祖繼承大統后,蔡氏闔族伏誅,唯有蔡駁一支獨存,蔡駁以軍功追授武襄侯,謚“忠武”。明帝時改封恩平侯,子孫皆效其祖從軍鎮邊,殺敵報國。章舒眉這樁婚事,則是再上一代老恩平侯向文華公并吳太君幾次三番求懇,更鼓動當時的安康郡王、而今的太上皇親自為他說項,文華公方許了這一輩兩家兒女通婚聯姻。至于人選蔡泓,也是多方考量,到四年前才最終定下的。章望固知這一樁婚事關系甚大,然而舒眉自幼在自己膝前,與章回姐弟兩個一起讀書學問,最明白脾氣性情,原本心安神定,無可煩惱。此刻聽洪氏一番話,既深覺合情入理,便不免替她生出幾分別的擔憂來。
于是章望就說“你的心思,我都知道了。這件事,說到底還是要著落到當父親的人身上。家里兄弟當中,論天資才智,老五原落在后頭,這些年更是一味在書本舉業上用功,旁的事體都不真正放在心上。然而骨血相連,父女天性是再割裂不得的。老五之前對眉丫頭不用心,既是他自己的緣故,也多少有我們一點私心占著侄女不放手的過失。所幸眉丫頭年底才嫁,有這半年工夫,凡事都還來得及。”
洪氏道“大爺這樣說,我就放了心。”此時夜已過二更,兩人不再多話,趕忙安置不提。請牢記收藏,網址最新最快無防盜免費閱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