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賈寶玉與賈璉等跟隨賈赦、賈政送林如海父女出門,賈赦、賈璉各自家去,賈政與寶玉回到這邊上房。寶玉待要告退,就見賈政一瞪眼,頓時嚇得兩腿僵直,挨在門邊不敢稍動。
賈政喝道“作孽的畜生,早上死去的什么地方,又做了什么事還不老老實實招出來,等著我傳大棍繩索審你”
寶玉情知賈政猜到賈母替自己遮掩,不敢再作欺瞞,然而又不敢實說,一時躊躇不答,急得額頭青筋直跳、冷汗如漿。賈政原本只是慣例地責斥兩句,震嚇震嚇,見此形狀,想到他一向的頑劣放恣,反而不留神把真怒勾起來,一雙眼瞪著寶玉,神色愈發嚴厲陰沉。寶玉哪知道賈政心思,想這一日有林如海及章回、章程等外客在,父親難得和顏悅色,只當早上之事早已放過,不料此刻突然又行發難,且形容越來越覺不妙,心底一發慌張,連身子都控制不住發起抖來。
眼看著賈政就要胸口一團怒火就要迸裂出來,忽然外面傳話,說老太太急傳寶玉說話。賈政頓時憋在當地,無可奈何,揮手讓寶玉去了。寶玉只覺險死還生,得蒙大赦,當時腳底抹油,忙不迭地跑去了。
到賈母處,才知道是書童茗煙見勢不好,往二門里傳話,王夫人聽說賈政忽然發怒,只怕要打,趕忙到賈母處求告,這才及時解救。王夫人摟著寶玉,疼道“我的兒,你今日見了章家的那兩個,還不趁早小心,還往你父親跟前湊去,也不怕再問你的書”命人好生送回房去,吩咐說“今天吃了些酒,讓他喝過解酒茶,坐一刻再睡。把常念的書和做的功課都預備妥當,明朝比今天再早兩刻鐘起來,也不必到我或老太太跟前來,就在房里吃早飯,吃了飯然后作業溫習。”
說得寶玉好生不快,又不敢違逆,悶悶地回自己房里來。因見襲人、晴雯、麝月、秋紋、碧痕幾個正圍在桌邊,嘰嘰喳喳又說又笑好不熱鬧,寶玉笑問“什么喜事高興成這樣”
襲人不及回答,晴雯早拿了一塊帕子包的幾個戒指、耳墜、鐲子給他看,笑道“這個珍珠墜子和瑪瑙戒指是都有的,蝦須鐲子是咱們屋里幾個才有的。林姑娘還送給我和襲人一人一本新鮮描花樣子,給麝月、秋紋、碧痕每人一把黃楊木烙畫的篦子。紫鵑也送了織絲的頭巾、手帕和絨線、絹花來。都是京里沒見過的最新鮮的式樣。還有揚州、蘇州、常州的各種點心、土儀,都在旁邊堆著,我們正議論著怎么分呢。”
寶玉笑道“不論怎么分,盡你們喜歡就好。再就是得了東西,領了情,不能白受了她的,改日要記得謝一謝才好。”
晴雯道“還要你來說當我們連這個禮數也不知道。”說著竟拿了東西扭頭去了。
襲人笑道“這脾氣也是沒得改了。”又問寶玉“早上出去怎弄了那么些時辰小秦相公怎樣老太太和太太傳了我們幾個過去問話。我因起得早,早飯吃得也早,上半天還墊了點兒。晴雯昨晚針線做遲了,起得晚,早飯沒及吃就被叫過去,平白餓了一頓,這會子還記著呢。我說二爺竟也別跟她生氣。以后出去,好歹留個話,按時家來,也就是記著我們這些為奴作婢的大恩德了。”
寶玉這才明白晴雯因何又給自己臉色,道“這原是我的不是。下一回再不這樣了。”于是細細告訴襲人究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