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念頭跳入我的腦海,夜風刮著我的臉,我竟覺得如刀剮般地痛。
我之前完全沒有想到這里,只沉浸在這城中的勾心斗角之中。說是來看病,但皇太極卻從沒有帶我去瞧過大夫,若說先前是在大貝勒府,因為箭傷需要調養也罷,而今我箭傷也已痊愈,也搬到了文館。可他卻對失憶之事只字未提,也從未提醒我我在沈陽還有家人
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他根本不想我恢復記憶不想我回沈陽
你莫要做傻事
腦海中回蕩著皇太極今日臨別時意味深長的一番話。
他分明是知道我想做什么,他知道我一定會做傻事,但他卻沒有阻止,沒有說破,只有這么一句勸誡為什么以他的心智,一定能預料到褚英會和額亦都聯手,而且很有可能會將人送出城去,回去沈陽的幾率很大,他既然不想我回沈陽,為何沒有阻止我
這到底是什么意思到底還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我用力一夾馬腹,馬兒嘶吼一聲奮力奔了出去。我心中的不安愈積愈濃,心中迫不及待地想要見到范文程想要知道真相
那天空中一輪如鐮刀的彎月,半隱半現,云后寒光微露,將我的心浸入水底一片冰涼。
眼前一片都是些破舊的屋舍。已是戌時,唯有驛站的燈火還亮著。我遲疑地走到一間破落的宅子前,宅門上還掛著舊得發烏的“范氏”二字的門楣。我幾乎可以肯定是這里,門側還有個簡陋的馬棚,原來那里還有一匹馬,范文程當時就是用那匹馬送我去的赫圖阿拉,而現在里面卻是狼藉一片,更不見有馬匹。
我心中恐懼更甚,連忙下馬叩門,那鐵環上銹跡斑斑,明顯是許久沒有人叩過。連連叩了幾聲都沒有反應,我焦慮地拍著殘破的木門,一聲一聲的拍門聲在靜謐的夜中顯得格外突兀。
到最后,竟是連手都酸得抬不起來了,屋內依然沒有任何動靜。
我失神地蹲坐在門口,腦中混沌一片
“作孽啊人都走了還不讓人清凈”
我一下跳了起來,四下找尋著聲音的出處,只見鄰門的屋里走出一名老嫗。那老嫗瞧模樣已到古稀之年,拄著拐杖,一邊念念有詞。
我急切地問“請問,你可知范氏兄弟去哪了”
“搬走咯,家中死了爹又走女兒的,躲晦氣去了”
“走了女兒”
“可不是呦,害了天花,沒得救的,范家自己造的孽唉”
那老嫗說罷,突然瞇著眼上上下下打量起我了,最后目光落在我的臉上,她突然滿臉驚恐之色,整個人為之一顫。
“哎呦”她嚇破膽一般,整個面容卻都猙獰在一塊,連拐杖都甩開了半丈遠,“你你不就是范家那個女兒嗎見鬼了見鬼了”
她一邊嚷著見鬼了,一邊哆哆嗦嗦地往屋子里跑。我六神無主地站在黑夜中,感受這扎人心肺的涼意。
只聽見我心中的聲音在重復著,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是的,我被拋棄了,我范家拋棄了。送我進城,目的不是治病,而是遺棄我
馬兒在一旁刨著土,一雙烏亮的眼睛有些同情般望著我,我一時竟不知是喜是悲。喜我的消失并沒有給他們困擾,還是悲我只是個被家人拋棄的可憐人
我對范家之前的過往全然不知。畢竟我只是我,只是萬歷三十五年突然降臨道這幅身體上的我。并不是他們認識的那個“范箏箏”,也許他們所認得的那個“范箏箏”是個討人厭的姑娘,又也許是個紅顏薄命,是個災星,所以巴不得要送走她
再多的也許,卻不可回避“我被拋棄了”這個事實。從范文程獨自將我留在羊鼻山的時候我就該猜到的。什么讓皇太極照顧我都是假的,他們早就不想管我的死活了,想將我送走,任由我在赫圖阿拉城中自生自滅
也是,范家垮了,他們怎么可能繼續帶著我這個累贅生活
這種感覺就如同在福利院的日子,一覺醒來,我才發現,原來我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我是個被世界遺棄的孤兒。
苦。是真的苦,苦到了心里。原來即便是轉世,也仍逃不過這份命運吶
我疲憊地跨上馬,卻不知要去向何方
沈陽。諾大的沈陽。人海孤鴻,我卻是鰥寡孤獨,孑然一身。
也許此時此夜,我注定要做一個傷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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