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言之有理,王大人于我亦有救命之恩,我會盡力而為的。”
由此可見,這個孫得功還算是對王化貞有些情義的,我不禁問“在下能斗膽問一句,將軍何以決定降金”
“你當日在撫順,可曾問過李永芳,為何要降”只見孫得功捋了捋胡子,大笑了兩聲“實話說罷,我孫某人,只是貪生怕死罷了。”
撫順城的那一戰,我依然歷歷在目,心有余悸。金兵來勢洶洶,張承蔭的援兵又來得太遲,孤城難守,就算李永芳不降,撫順也是注定要失守的。
“你我都知道,金人是殺不盡,趕不走的。”
孫得功沒有為自己辯解,反倒是十分坦誠地直言道“今日之廣寧,便如同當日之撫順。經撫不和,民心動搖,廣寧必敗無疑。廣寧失,任由誰都難辭其咎,就算守住了一時,這遼地換不來長久的安寧,保不齊八年后,這殺頭的重罪不會落到我的頭上來。遼東這個苦差不會有個頭兒的。若是能像李永芳那樣,做個降將,另侍其主,不但能保命,有生之年還能換來榮華富貴,何樂而不為”
這個孫得功,的確不是什么圣人,但卻是難得的現實。倒有幾分像是現代人的思維,大道理都懂,民族大義也清明,只是這些都比不上命重要啊。活著,不就是為了享樂嗎為了一口氣活著的人,畢竟是少數啊。雖然大明的確有很多以身殉城的將士、民族英雄,但像孫得功這樣,在其位謀其事,只想茍且偷生之人更不在少數。
敗,是遲早的事情,守得住一時,守不了一世。眼下大明新王初立,對于遼事是自顧不暇,萬歷年間東征西討,抗倭抵寇,已是耗盡了氣力。努爾哈赤對待李永芳的優厚,就是為了給大明的眾將看,降金不僅可以免死,還能榮華富貴享之不盡,而不降,便只有死路一條。大明在這遼地失的每一個城池,都少不了降將作祟。這一出攻心計,哈赤可謂是玩得淋漓盡致。
“廣寧城破,這城中百姓又會如何呢”我心中的悲憫油然而生。
“我雖不是什么民族英雄,但是好歹還是個漢人。”
孫得功一聲滄桑,“我會盡我所能,讓城中婦孺平民先行撤離。”
王化貞從海州退兵,再未有動作。我臥床修養了足足一個月,才恢復了精神。
閑暇之余,我在承天府上飽覽了王化貞所著作的所有醫書,其內容之詳細,病癥涵蓋囊括之廣,可謂是普天之下難得的大成之作。此書名作普門醫品,與本草綱目不同之處在于,此書并非按藥材藥性分類,而是根據病癥的不同而撰寫的。其中針對破傷風、中風、傷寒等疑難雜癥的歸納更是十分詳盡,許多藥方甚至沿用至今,對現代中醫有著非比尋常的引導意義。
然而我卻再沒能得機會見上王化貞一面,倒是祖大壽經常來我這別屋,也不與我交談,只是跟看守我的守衛交代一些事情。我沒有細聽,也知道多半是不能讓我溜走之類的話。祖大壽對我仍存有戒心,不知為何,我總覺得他好像知道些什么,卻又不曾在王化貞面前表露出來。我猜想,祖大壽此人年紀輕輕,就能當上游擊,一定跟他祖上父輩的人有關系。就像李成梁的幾個兒子,從武官往往比一般人高。然而困擾的是,我左右也想不出自己跟他會有什么交集。唯一可能的聯系,唯剩李家了。李成梁畢竟是這遼東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寧遠伯,只要是在遼地的將領,多多少少都跟李家有些關系。甚至極有可能像毛文龍一樣,萬歷年間曾師從寧遠伯麾下。
此事無果。一直到了年末,王化貞和熊廷弼二人的矛盾如預期般愈演愈烈。熊廷弼以為王化貞奇襲海州一舉十分不明智,不僅勞民傷財,還讓敵人看透了明軍的把戲。并指出了蒙古人和李永芳的降意,皆不可深信。然而王化貞卻夸下海口,只要朝廷給我六萬兵馬,保證能一舉蕩平金兵,保河西無憂。可想而知,朝中時人皆站隊王化貞,于是熊廷弼氣得上書,再次要求罷官。
到了正月,傳來了員外郎徐大化、御史張鶴鳴等人共同彈劾熊廷弼大言欺世、嫉能妒功,再不罷免,只會壞了遼事的消息。正在雙方爭執不下之時,金兵大舉進攻了西平。
西平之圍吃緊,只好將這“保熊斥熊”一事給壓了下來,責令經撫二人共同御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