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3年秋,羅山鎮小高村
外面蒙蒙的,全副武裝的樊旭星點著兩把火把在院子內揮舞著,體態輕盈,如同在跳著舞蹈,可忽上忽下,忽右忽左的動作,一下就掃倒一片蝗蟲大軍。
屋內的樊哥喝了幾口開水,剛喘勻氣,見妹妹在對付那些蟲子,就不顧倪蘭兒的用力拉扯,在屋內一通尋找,學著妹妹那般戴著帽子與圍巾出了屋,從干柴堆里抱來了一把柴火,在院中間點燃了一個火堆。
火苗從小到大,漸漸燃起的光亮在灰蒙蒙的天色中十分顯目耀眼,一下子就吸引了不少別處的蝗蟲大軍朝火堆中飛竄過去。
火能吸蟲,這一句可不是空話
蝗蟲雨下了摸約半個小時,樊家院子里已經堆起了厚厚的一層蝗蟲尸體。眼瞧著院子里的蝗蟲差不多都已經落到了地面上,樊旭星深覺殺得不夠過癮,扔下手上燒得差不多的干柴,兀自抱起一把干柴,就跑出了院子,留下一句“我去田地點火燒蟲。”要去殺個痛快淋漓,殺個天昏地暗,再說,殺滅得越多,這害人的東西留下的蟲卵也會少,免得來年又受害。還有,這蝗蟲大軍是一站接一站的掠奪過去,這里多殺,下一站就會少又蟲害,這是一件功德。
“等等,爹也去”樊父叫了聲,不放心閨女一個人去,趕緊出了屋,想了想,又回頭,將兒子頭上的帽子與圍巾奪來,給自己武裝起來,接著,也抱上一把干柴跟了上去,走到半人高的墻外,還不忘回頭沖兒子喊了聲“你留下處理地上這些,星星說能吃。”能不能吃,他沒試過,但真的餓極了,有觀音土的人也大有人在。更別說,還有喪盡天良的人,干易子而食,或是吃兩腳羊之事。此時,不說能不能吃之事,先殺蟲去。
“誒”回頭見媳婦兒那副白日見鬼的膽小樣兒,也就沒出聲讓她幫忙了,本是鄉下土財主的嬌養閨女,嫁給他也沒過幾天好日子,日子還能過下去,也就不救改變她了,就像妹妹說的,目前這情況只是暫時的,過兩年就找機會回縣城過日子,災難會過去,戰斗會結束,好日子會回來的,想到這,他不由的苦笑,對著妻子道“你回屋看著兒子與娘吧。”自己取出背簍,蹲下收拾起院內地上的蝗蟲尸體。唉,這樣多,真惡心,真能吃嗎不過妹妹看得書多,又能干,聽她的沒錯。
樊家的地不多,來小高村的日子太短,只有兩父子,來不及開荒。那種租佃農,雇長工的日子一去不復還。但離家比較近,就兩畝山地,沒有水田,河邊的水田都是高姓人家,村里沒有地主,水田最多的人家,就是村長家,也不過只有十畝水田罷了。還是因為他家兒子孫子多的原因。
前不久,樊家將未成熟的玉米全部掰掉,只剩下一些土豆與紅薯,這兩種農作物都是埋入土里的,葉子與莖干被禍害光光,雖然會影響長大,但總還是能剩下一些。不像那些種了小麥或是稻谷的人家,是顆粒無收了。
但敢種小麥與稻谷的人家,在小高村也算是好人家,多少會有幾分家底。今年冬天是餓不死人的,熬過了冬天,開了春就有野菜,糊弄糊弄,也就活下來了,當然也有糊弄不了的孩子與老人,那也是平常事,這年頭,餓死個把人,那是常態
死去的人,也就死去了;活著的人,還是要接著活下去。
一路上,見到的莊稼都是慘不忍睹,有村民坐在自家被禍害的田壟上,又是撲地,又是拍腿,大個頭的男人瞬間被潑婦伏體般,哭聲咒罵聲混成一片,如同一場場人生慘劇
一到自家地里,樊旭星與樊父用抱帶過來的干柴在田地上點起火把,父女倆一下一下的揮舞著手上的干柴,如同千里之內一點火,四周的蝗蟲一下子蜂擁而來,樊旭星的兩手舞得越來越快,而地面上的蟲尸越落越多,一個地方滿了,父女倆就換一個地方。
舞累了后,開始在路邊撿拾柴,在田地上堆起火堆,火堆越燒越旺,火光熊熊,青煙滾滾,成千上萬的蟲子瘋狂享用著盛宴,又被亮光吸引著蜂擁而來,前撲后繼,好像半點也不怕死一樣蝗蟲一撲死,就成灰,這不成。
樊旭星讓父親歇一歇,自己在火堆前揮舞著,不讓蝗蟲去撲火,中途打落下,讓它們留下全尸,讓它們成為人類的口糧。
周圍的村民看到樊家的辦法,不知為何,原本涼透的心也活絡起來,開始忙活起來,跟著樊家照貓畫虎。雖然被吃了一大半,可能保住一點是一點,哪怕是一棵苗呢。人人抱著一絲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