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環背著探春的時候,聽到背上姐姐吸了吸鼻子的聲音,他想了想,于是安慰姐姐說“三姐姐你別怕,三姐夫在二哥手底下當差,定不敢欺負你的。你看二姐夫,如今對著二姐姐可不是捧在手心里的么”
探春原本那幾分要離家的傷感頓時煙消云散了,她心道傻小子,我哪里是替自己以后的日子擔心我是怕日后沒了我居中調停,姨娘腦子不清楚想要作妖的時候沒人攔著她罷了。
未免以后姨娘只能同環兒叨叨,使得環兒受其影響,遂新娘子伏在親弟弟耳邊悄悄說“環兒,你以后可記住了,姨娘對你說的話,你聽聽過耳就好,不要當真。但凡大事小事有拿不準的,就去問大哥哥和二哥哥。要是娘那里說要給你講媳婦兒,千萬別答應,一定咬死了說你的婚事是要由太太做主的姨娘問你要錢,你也別都給了,三四回里頭給一回便是。”
賈環想了想哎,好像姨娘前一陣子開始一直在自己去請安的時候對自己說以后娶媳婦兒要娶和她一條心的呢感情是悄悄物色好了人選不對啊,姨娘整日在后宅的,哪里有機會識得外頭的姑娘總不至于說個丫鬟給自己當妻子吧
這話就不必在今天說了叫親姐姐擔心,賈環笑了笑“三姐姐還不曉得我,我是個吃光用光的性子,哪里有多余的錢給姨娘再說了,姨娘也沒機會插手我婚事吧”
探春一想,這倒也是,環兒沒有分紅,確實兜里沒余錢。遂接著又說“趙家婆婆借故來后院給姨娘請安了好幾回,老爺有時候去姨娘那邊坐坐,偶爾還是會聽姨娘幾句哭訴的。”我也擔心枕頭風啊傻蛋。
哦,是她啊。賈環總算明白了“老爺說了,我沒考上秀才就不給我說親事。嘿嘿嘿。”
探春一聽,雖然有些無語,也有些擔心親弟弟是不是年之內都沒辦法娶妻生子了,不過既然這樣,那代表趙家的老婆子再對姨娘哭訴,姨娘也沒法子了。
趙家婆子是趙姨娘和兄長趙國基的老娘,早年就守寡了,前些年趙國基病死了,這可正是寡婦死了兒子,幸好還有孫子,不然真是沒指望了。
一家子老老小小的沒了主心骨,還多虧得趙姨娘補貼才渡過難關的。偏偏請神容易送神難,趙家人嘗到了好處,是再不愿靠著那幾錢幾兩的月例過日子了,但凡家里揭不開鍋,就去趙姨娘處哭窮,還冠冕堂皇地說以后孫兒長大了就是環哥兒的助力。趙姨娘年輕時候因為肚子爭氣,得了一兒一女,也很是受寵了一段時間,私房不少。前幾次親老娘帶這寡嫂上門,被這對婆媳說到了心里頭,總是會塞錢給她們花銷,湊巧碰到幾次的探春也會摸出三兩五兩的。
探春后來發現對方如水蛭一般,便不肯再掏錢了。趙家人原本還不知道探春的家底兒,是趙姨娘說話不當心,漏了出去,說花想容的鋪子自己女兒有分紅,這下子趙姨娘的老娘來得就更理直氣壯了,口口聲聲就是她哥哥留下的孤兒寡母日子難過。
因為此事,趙姨娘每兩三個月就會和探春鬧一回,想要從女兒身上榨一點錢出來,賈環原先畢竟住在前院,知之甚少。
賈環點點頭小聲說“你放心,大事小事,我肯定都去找二哥哥和大哥哥拿主意。”
兩姐弟言語間完全不提親爹賈政,看來心里頭也都是明白的老爺不靠譜。
從門口到花轎這一段路,探春心思千回百轉。
整個府邸是她童年和少女時期的全部記憶承載地,她出生在這里,這里有慈愛的老祖宗、有和藹的長兄、有體貼的二哥哥、有從小到大一起相伴的姐妹雖然還有從出生到出嫁,攏共也沒說過幾句話的老爺、并不怎么真心疼愛自己的太太、絮絮叨叨沒主見總想著占便宜的姨娘
可是這十多年來,這里就是,我的家啊。從今往后,卻只能稱為娘家了。
探春的愁緒在進入轎子中之后,門外篤篤篤三聲響起之時就散去了,箭入轎轅,是風俗中的下馬威。
她知道,從這一刻起,自己就是孫門賈氏。
孫云飛等著娶老婆等了好多年了,他自是相信總兵大人家的家教,而且先前年節來拜訪的時候,當著長輩在的場面,也見過三姑娘幾回,雖然沒能說上幾句話,但是孫云飛對未過門的妻子還是很滿意的只相貌這一點就讓他很滿意了,更不要提總兵大人說過,他妹妹還是讀過一些書的人,書法尤其好。
這一點,前幾天榮國府的下人們去孫府鋪妝之后,孫家庶出少爺的書房里頭擺上一張花梨大理石大案,案上堆著各種名人法帖,博古架上又是數十方寶硯,各色筆筒,筆海內插的筆如樹林一般,倒是把孫云飛這小子原先用來裝門面而已的書房給填得滿滿當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