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他沒有說的部分,自有寶玉補齊:“蒙省軍缺人才,大發現如今已經是百戶了,年初的時候娶了妻子過門,還是托二月(嫁入黑省姜家)說合的,大概過不久就能當爹了吧。”
“這就好,這就好。”前幾年斷了信,賈萌甚至考慮了最壞的打算——蒙省雖然已經是大明的一個省了,但是地廣人稀,又是牧區,并不是很好管理,就連去那兒任職的文官都有一條——必須得是身強體壯、弓馬嫻熟的,這些年來,蒙省大大小小的稱不上叛亂的騷亂也有好幾次,雖然韃靼余孽一次都沒有成功,但是騷亂之下,傷亡也是難免的。現在見到書信,又聽到爹爹說了大發的現況,賈萌頓時松了一口氣,繼而又想起書信被攔截之事:“這是……大伯娘……祖母?”
寶玉微微點了點頭。
賈萌一下子漲紅了臉:“為什么?她們憑什么?!”
“注意措辭,畢竟她們還是你的長輩。”寶玉沒說為什么,其實無非也就是那么點兒原因:王氏覺得大發的身份配不上與賈萌成為朋友罷了,李紈不過是奉命行事的。
賈萌一開始回京就成為皇子伴讀,白日都在皇宮中,晚上才回府,寶玉當初囑咐一更和一月的重點也是在照顧他起居和安全這兩件事情上,倒是沒有考慮到兒子與他朋友的信件往來——當然寶玉也承認是自己疏忽了這一點。
最重要的事,此事不是李紈一人干的,而是王氏授意李紈干的,所以一更和一月沒能發現也屬正常,畢竟他們夫妻再能干、再有面子,也是在寶玉和黛玉的院子之內,榮國府整個府中,當時當家的畢竟還是王氏和李紈,有她們二人的命,下人誰敢多嘴?
賈萌只是一時情急,失了分寸,被爹爹喝止之后雖然有些委屈,但是也很快想通了其中的緣由。
雖然想明白了,他卻寧可并不清楚——要說祖母是有什么壞心也就算了,最怕的就是這樣,她打著為小輩好的名號,干出一些實則讓人覺得無力有有些寒心的事情。
在她們看來,大發不就是一個罪民脫籍之后成為軍戶的小軍官么?甚至連跟著二房出京的單大良長子單誠——小單管事那樣一個下人的體面都沒有,這樣的人與賈萌根本就是云泥之別,攔截了這種‘下等人’的來信,對賈萌只有好處沒有壞處。況且這種人得了如此難得的機會巴著貴人,一定不愿意放棄,書信殷勤,誰知道以后會為了什么事情求上門來呢,到時候賈萌這樣的小少爺,面皮子淺,顧忌著交情,卻給自己和府上攬了一攤爛泥,還不如早早就讓他們斷了聯系——總歸他倆根本就不是一個層面上的人物,也不應該有交集。
賈萌此刻才想明白,前些年祖母意有所指地對自己說,讓自己好好陪殿下念書,不要因外頭的事情而分心到底具體指的是什么。
他心中的愧疚與懊惱難以言表——其實,只要自己再細心一點,不要那么想當然,定然可以發現大發的來信是被人截下來的。
【可是為什么我就沒有發現呢?說到底,還是因為到底沒有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來了京城之后,越來越多的‘大事’、‘正事’擾亂了我的本心,從根本上,我也開始將大發和我的情誼看得不那么重要了。】賈萌越是深入剖析,就越覺得,其實自己這些年有些飄了,家世出眾在宮中也沒人給自己半點委屈,甚至不少宗室子弟都隱隱要巴結自己;年少得志、逢考必贏親戚朋友老師都夸贊,甚至陛下和娘娘也多次賞賜……是不是,其實,自己已經迷失了自己而不自知?所以才會在奪得狀元之名之后,入了翰林,因為不能融入同僚之中,而立刻就感覺到焦慮沮喪?
翰林院之地,實乃清貴。除了一甲進士三人直接入翰林之制,狀元授修撰,榜眼、探花授編修,二三甲進士則還需要通過考選庶吉士才得入翰林。
“非進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內閣”,這已經是不成文的規定了。
翰林院里頭,最不缺的就是狀元。
賈萌學識有、本事有,但獨一點不好——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