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席話出來,讓鄭軼驟然一怔,他的身份因先父和顧老爺交好之故,他在顧家的一應用度,皆是和顧鴻影比肩的,下人們也對他尊敬有加,從未有過半點間隙。顧家對于他而言,說是第二個家也不為過,現在顧柔嘉這般問話,讓鄭軼當即沒了言語,怔怔的看著顧柔嘉,一時語塞。
別說鄭軼,連顧鴻影和溫含芷都給她問得一懵,相視一眼也不曾明白她什么意思。顧柔嘉笑得淡然,旋即說道“你既是說不出,不妨由我來說。令尊乃是濟州人士,乃是大燕為樹不多連中三元的奇才。當年考取功名之際,與家父認識,此后兩家同入官場,為莫逆之交。十年前,令尊官拜崇州刺史,因視察民情,不慎落水,此后坐下了病根,不治身亡。鄭大人一生為官清廉,更獨留你一個獨子。家父憐你失怙,將你孤兒寡母接入京中,照拂有加,直至現在。”
她還記得前世,鄭軼第一次來到顧家之時,她還年幼,躲在姐姐身后,好奇的看著這個鄭家小哥哥,那時他也不過六七歲的孩子,笑得很溫柔,笑著叫她“嘉妹妹”。那時的她,對于鄭軼便生了幾分好感,直到后來兩人年歲漸長,她漸漸對鄭軼生出迷戀的心思來。他所有的事,都恨不能一一刻在腦中,強迫自己不再忘記。因此,她說出有關鄭軼的事,自然是沒有半點出入的。
她脫口說出自己的事,鄭軼忽的覺得心中一喜,只當顧柔嘉在乎自己,否則又怎會記得如此清楚他當即面露欣喜之色“嘉妹妹”
誰知顧柔嘉面露嘲諷之意,望著他冷笑道“而顧家乃是大燕的世家,當年顧家先祖跟隨太祖皇帝從龍開國,立下赫赫戰功,太祖皇帝賜宅,令顧家世世代代居于京城,享京城繁華。”說到這里,她迎上鄭軼的不解目光,笑得愈發譏諷,“我大燕極重家世,世家與庶民之間,隔如鴻溝,判若云泥,怎可相提并論”
鄭軼臉色陡然變白,一直以來,他最為自卑的事就是自己并非世家出身。饒是父親在世時素來清廉,但并非世家出身,而是濟州一介農戶之子,直到在顧家之后,他才發現世家和庶民的差別。在京城這樣一個三步一公五步一王的地方,世家則意味著能夠得到更多的尊崇和更好的優待,讓一向高傲的鄭軼覺得自尊心受到了極大的打擊,這種感覺,在顧貴妃進宮之后便尤為明顯。
看著那些自詡能耐高傲的世家紛紛向顧家靠攏,還隱隱帶了幾分討好,縱有在人后不齒顧家靠女兒上位的,人前也恭敬有加,連帶著他也得了不少尊重。
可是,鄭軼心中一直有個念頭,終有一日,他要自己做人上人,再不靠顧家的施舍。因此他一直卑微的忍受著顧柔嘉的癡纏,想要借助顧家世家的身份和顧貴妃的庇護,為自己添磚加瓦。但顧柔嘉這番話,無疑是觸動了鄭軼的隱疾,好似將他的臉皮給盡數撕了下來,扔在地上踩一樣。
他的臉色似乎在一瞬間就失去了血色,怔怔的看著顧柔嘉,他一向高傲,現下依附于顧家實屬無奈之舉,他的自尊心早已以此事為恥,若非清楚一旦離了顧家,他就什么都不是的話,只怕鄭軼早就不再與顧家來往了。然而顧柔嘉將他的粉飾給盡數撕了下來,讓他仿佛赤身裸體一般在顧鴻影等人跟前,再無什么顏面可言。
只是,這份慍怒之下,他又覺得深切的悲涼。看著眼前顧柔嘉姣美的小臉,鄭軼心中酸楚不是滋味。原來顧柔嘉竟然是這樣看待他的
往日那個嬌嬌笑著、癡纏著叫自己“軼哥哥”的小姑娘,到底去了哪里
他心中何等酸楚,面帶悲戚之色,讓在場諸人神態各異,顧鴻影雖覺妹妹這般言語無疑刺傷鄭軼自尊,但自家的寶貝妹妹,他自然不肯輕易說什么;溫含芷目光游移在顧柔嘉和顧鴻影兄妹倆身上,抿了抿唇,靜默的拉住了顧柔嘉的手。唯獨楊江蘺面露幾分悲切“顧姐姐怎的這般說軼哥哥你二人青梅竹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