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意識的,就想低頭看一看自己的模樣。又恍然想起,自己所見到的神魂與旁人所見到的并不一樣。自己見到的,會被自己的想法修正,而旁人眼中的,則是潛意識里心底深處的自己。
否則胖池也就不會,明明顯露了人身在楊鑫面前,自己卻從未察覺,自己是個人。
楊夕在焦則對面坐下來,忽然有點兒想問一問焦則,你眼中的我,是個什么模樣?
然而幾次張口,卻只擠出了一句:“這里的景色很美。”
端起面前的茶水,盯著淺紅茶湯里漂浮的鮮紅瓣。
如果得到的是一身丫鬟裝束被打得遍體傷痕,該有多羞愧?
不若不問。
垂眸,抿下一扣茶湯。
焦則淡淡的看了看天邊的云朵。流淌的白色云霧,輕輕的舒展。
“這里是無色峰。”
“噗——”楊夕一口茶噴了出來。幸好記得躲閃,沒有濺焦則一身。
焦則斜著眼睛看她:“有那么意外嗎?”
楊夕連連擺手:
“不是,不是,這茶太苦,太苦了!”
焦則了然地笑一笑,慢慢啜一小口茶湯:
“玫瑰,總是苦的。可是它太漂亮,總是誘使人去嘗一嘗。”
楊夕怎么都沒看出這是無色峰。
八百長階是沒錯,但這小橋流水的景致,縱然品味低微如楊夕,也看得出一派隱士的悠然。無論是九薇湖治下的瑰麗如仙境的幻景,還是真實的荒草枯山,沒一處與此相似。
焦則說:“三百年前,上代峰主還在,師姐尚未接手之前,無色峰就是這樣的。我修煉了三百年,怎么都沒有辦法把主峰的正殿復原。不一樣,差一點點味道,怎么都差一點……”
頑皮青年搖搖頭,像拼不起最心愛的玩具,眼角眉稍的失落,卻依稀同苦大仇深的劍冢焦管事重合了。
楊夕幾乎想問一問:差得究竟是一點味道,還是一個人。
或者,不只一個人。
“上代無色峰主,去世了?”
焦則點點頭:“就是馬烈的師父。”
抬起頭看著楊夕驚異的神情,輕嘆一聲:“我的父親。”
楊夕渾身凜然一震。
焦則看著她的眼睛,很直接的問:“馬烈還活著嗎?”
楊夕艱難的搖頭,脖子上仿佛生了銹。
焦則卻似早有所料,嘆了口氣:“那么烈性的小子,就知道早晚要把自己作死。”怔了半晌,對楊夕道:“你可不要學他。”
楊夕直覺得反駁:“我跟他一點都不像!”
焦則意味深長的:“哦。”
楊夕:“……”
心里有點急,還有點生氣!
“還討厭他?”焦則問。
楊夕垂下眼睛:“人都沒了,說這有什么意思。”悶了半晌,眼圈兒有點點發紅:“他都沒有跟我道過歉,反正我不原諒他。”
焦則閉上眼睛想了一想,忽然笑出聲來,輕輕道:
“你會原諒他的……”
不等楊夕楊夕反應,徑自換了話題:“給我說一說吧,現在是什么情況。我們被蓬萊抓了?過了多久了?是關在地牢里,還是你已經把我救出來了?”
楊夕斂了神色,把在這秘境里醒來之后的經歷,巨細無遺的全部告訴了焦則。
焦則聽得神色越來越沉重,風華正茂的面孔上,那副萬事不操心的神情也消失了。站起來,在那狹小的亭子里,來回跺了幾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