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鞭炮似的放完,忽然又想起了什么,鑒于虛境之行后,她對掌門智力的認知正處于一個谷底狀態,于是壓低了聲音問道:“你跟我說實話,你確定他是被抓走的,而不是被人一顆鳥蛋騙走的?”
連天祚一愣,神情變得有些尷尬。
結巴著道:“不是……不是花掌門。”垂下眼皮:“是我的掌門。”
連天祚心里著急,又臉上尷尬。顛三倒四的,花了大半天時間,才終于讓楊夕明了了眼前的情況。
連天祚所說的掌門,不是現在昆侖的花紹棠。而是轉世多次的,三代昆侖末代掌門。
這個活了十幾萬年的死心眼兒靈修,直到現在提起“掌門”這兩個字,直覺的反應還是當初三代昆侖滅門時的,那最后一位掌門。
就是那位,病榻前囑托連天祚,一定要堅守等待昆侖崛起的亡派掌門。
楊夕知道連師兄對那位逝去的掌門人有多敬重。
可以說,作為一個靈修,連天祚十萬年來的人格形成,所行所做,追根溯源大部分都來自于那位掌門的臨終一語。
然而楊夕想不到的是,連天作為了追隨這位,讓他念念不忘的掌門人的下落,特意練了一門,尋蹤的法術。
能夠找到一個人的輪回轉世。
落葉聚還散,寒鴉棲復驚。連天祚一次次失去這位掌門的蹤跡,再一次次跋山涉水、千辛萬苦的找回來。一世世、一年年,就這樣守著這位掌門,時光不曾在他純然的靈魂上刻下任何歲月的痕跡,渡過了四代昆侖,錯過了五代昆侖又直到加入六代。
萬年大師兄,一直都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小弟子,從來也沒有在這個世界上掀起過驚濤巨浪的波瀾。可就這一份細水長流的執著,涓涓綿綿,從未斷絕。
幸好,地府消失之后,六道之間的輪回被打破了。
否則,若是這位掌門哪一世投成了一個精修,連天祚只怕要窩在哪個深山老林里,守著一棵禿枝丫的老松樹,過上幾千年野人日子了。
千萬年守著一個人并不是一件特別簡單的事情,但大約連師兄是愿意的吧,他從來沒有想過,直接把這位姓水的三代昆侖末代掌門接引到昆侖里面來。
而是尊重他的意愿,讓他自己選擇每一世的人生,就那么在旁邊默默的守著,看著。
看到他活成了一個好人,就高興得與有榮焉;看到他活成了一個惡人,就躲在角落里揪心的無法自拔。
他是她鄰居家行蹤不定古怪的大叔;他是他們村口三個月才來賣一次糖葫蘆的奇怪小販;他是她小小師門里,一位倒貼入門的長老;他是他王府里一位不討主子喜歡的榆木侍衛;幼年失怙送她去寺廟的好心陌生人;老來落魄毗鄰下棋的摯友。
每一世的水月都不曾想起曾經的連天祚,每一次的連天祚都為了水月萬死不悔。
可是,除了性命相關的事情,連天祚從來也沒有肆意插手過水月的人生。盡管他一直盼著這位水掌門能夠再次回到昆侖,回到跟他相同的地方。
回到他心心念念的夢想的最初,回到他至死不忘的最終的歸宿。
楊夕默默的聽著,對于這個死心眼兒的師兄,他終于有點理解了高勝寒的暴躁。根本無法由衷的贊賞,又不可能徹底的怪罪。
這一世,水月投生成了一個醫修散修的弟子。那一門傳承的醫術未必有多么的高明,卻真正有一套懸壺濟世的心。
十幾代單傳,從未有一人筑基,然師長們的足跡遍布大江南北,上行橫穿寒風刺骨的無人雪山,下渡泅游八百里方圓看不見魚蝦的咸水無妄海。
救人無數,播散慈心,攢盡一門功德。
若是地府未亡,判官仍在,那一本生死功德簿上,不知會不會閃過一道逼人眼目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