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侖的年輕弟子都不知道,甚至馬烈自己都不知道,他的姓氏對昆侖來說意味著多么重要的傳承。
三千年前,六代昆侖于亂世創派,最初參與這理想有三十二位坐師。
“有教無類”,不容于世的理念,令年幼的六代昆侖舉步維艱。它觸到修真界老牌門派的最根本利益。
三十二位坐師一路走來,趟過血火刀山,腳下尸骨無數。年輕的昆侖在正派、邪派雙方的清繳之中,蹣跚的站穩了腳跟。
彼時,三十二位心懷天下的年輕坐師,戰死者二十有四。
如今的昆侖弟子,大多只知生者姓名,不知死者犧牲。提起昆侖的開派祖師,總說是八君子。
可花掌門是明確的跟高小四兒說過的,“雖然那戰死的二十四位師父,連一個衣缽弟子都不曾傳承下來,可你們得記得,沒有他們,你們未必有今天的坦蕩仙途。”
那時候,花掌門按著年僅六歲的高小四兒,對著劍冢的方向,邦邦邦磕了三十二個響頭。完事兒把孩子拎起來一看,“哎!這怎么磕出包了了?”
一臉不靠譜的后悔模樣。
六歲的高小四兒,被不靠譜的掌門人霍霍得滿臉是血,聞言“哇——”的一聲就哭了。
花掌門悄悄變回原形,把小四兒頂在頭上飛了半個時辰,才終于哄住了娃娃不哭。
然而心大如斗的花掌門至今都不曉得,六歲的小四兒并不是飛到天上被哄得不哭了,他是被掌門人猙獰的原形嚇得不敢哭了。
六歲的小四兒能知道什么叫龍么?
六歲的小四兒只知道那大嘴叉子一張開,能吞下十幾個小四兒。
藍天白云之上,銀色巨龍搖著它短短的肉角,嗚嗷嗚嗷的告訴了高勝寒剩下的八位坐師的結局。
并不全是善終的。
除了一位飛升之外,另有一位后來背叛了他們共同的理想,被剩余幾位無聲無息的鏟除。死在了暗無天日的不知什么地方,帶回來的只有劍,和八位坐師中唯一一位女性,滿臉的淚痕。
剩余六位,有三位終生不曾婚嫁,留下的只有無數子女一般的弟子。
另有三位成了家,子女們繼承了他們的理想,繼續為那最初的理想奮斗。
可是生命太脆弱,修真之人又動輒孤寡一世,三千年后這三系家族,就只剩下了一脈……
他們姓馬。
高勝寒閉上眼睛。活得不夠久,是不會知道的。二三百年一場大戰,修真界橫死之人甚至比自然坐化的還多。
他近些年常想,這一場逆天改命的掙扎,到底是幸運,還是災禍?
修行一世,灑盡熱血,昆侖最初的種子,如今只剩了馬烈這么一顆獨苗兒。馬家上數四代的一位先人,為了不讓后輩躺在祖宗的功德簿上虛度了年華,向花紹棠要求禁絕了馬氏后人的優待。
而今,沒有優待的馬氏后人,的確沒有虛度年華,沖鋒在前,勞苦功高。幾次險死還生,邢銘還能穩如泰山,高勝寒卻幾乎暗地里急死。
邢銘對他說:“就因為你這個態度,這匹小馬,就不能撥給你刑堂。”
而今,昆侖最后的開派血脈,馬氏門人,終于在天下大劫之中……絕戶了。
三千年,什么都不剩。
時光拉扯得足夠漫長之后,開派的三十二位坐師,無人善終。
高勝寒眼里,有冷月的色澤,對一百七十八歲的年輕刑堂擺擺手。
“去告訴邢銘。”
這世上大約,真是沒有永恒的。
沒有千秋萬代的修真門派,也沒有不老的英雄傳說。</p>